二、建设理性政府
我在国内第一个提出“建设理性政府”，最早是在2006年4月给县干班学员讲《全面实施西部大开战略》专题课的时候谈到，后来写了不少文章。建设理性政府和转变增长方式密切相关，因此我在这里把这个观点和大家说一下。应该不是说一下，是要强调。
我们前边已经说明，靠牺牲廉价的资源、环境、劳动来支撑的增长方式不能再继续下去，要实现新阶段、新时期发展目标，必须转变增长方式，但能否转变取决于政府。取决于什么样的政府呢？取决于这个政府是否理性。转变增长方式，一句话就是从靠天转为靠人，靠人的科技创新。靠天是相对容易的，靠人才、靠科技、靠创新是困难的，你要贪便宜，就不会转变啊。但是不转变是慢性自杀，因此能够理性思考国家民族未来的政府，就会毫不犹豫地转变现在的增长方式。转变增长方式是目前对政府最大的考验，“十一五”期间是考验政府的关键时期，如果不及时转变，到时就来不及了。例如我们黔西南州，财政收入三分之一靠煤炭，有的县大半靠煤炭，这是一种无法支撑可持续发展的脆弱经济；如果不作增长方式转变的长打算、早安排，到时煤炭挖完了，那个“坎”你跳不过去，经济社会就会一落千丈。
政府的重大失误主要由其非理性的决策行为所造成，而非理性的决策行为则是源于缺乏科学理性的发展观念。过去许多不可挽回的重大资源和环境破坏，都是源于政府科学理性观念的缺失。在这个方面我们有很多很深刻和惨痛的历史教训。例如古代文明的发源地西安，在唐代以前曾有十三个王朝在那里建都，为什么西安在一千年前的两千年间会是中国顶极风水宝地，就是因为那时陕西一带森林茂密、土地肥沃，是一个农业大国不可缺少的依靠；但是那时有没有人预见到，西安的皇城地位将伴随森林砍伐、生态破坏、水土流失而一去不返呢？大家知道陕西民歌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就是扯起嗓子喊。那个黄土高坡是怎么出现的？森林砍伐、环境破坏之后，雨水在光光的土地上把肥沃的黑土冲走，留下一道道沟壑，沟壑阻碍了交通、交流，这边耕地的农民走不到那边去，要和沟那边的人讲话就只有扯起嗓子喊，喊叫时间一长就叫出民歌来了，所以陕西民歌是陕西历史上生态环境破坏的一个悲伤记录。大家知道黄河是怎么变黄的吗？黄河流域不只是陕西的环境生态遭到破坏，而是近10个省区全部遭到破坏。黄河全长5千多公里，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的摇篮和发祥地。在周秦时代，黄土高原大半是森林，黄河不叫黄河，它叫大河，水是清的。随着黄土高原数百上千年的开发，林木被砍伐，雨水夹带着泥土从山上冲到山下，由小河流进大河，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使得黄河水的含沙量日益增大，到唐代人们看到大河里流的是浑浊的黄水，就给它取了个“黄河”外号，从唐朝到如今的大河水再也没有变清过，因此就一直叫黄河。所以黄河也是中国历史上生态环境破坏的一个悲伤记录，是永久性破坏最鲜明的例证。
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这种永久性破坏到底有没有人曾经预料过？有的科学家说绝对没有，是一种历史性失误，我想告诉大家这是有的，四书五经里边就有，《孟子》就说：“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什么叫“以时入山林”，就是砍伐不要过分，只是你领悟不到，尤其是政府听不进去。政府为什么听不进去，因为不理性，只顾眼前和局部利益。再如一千三百年前存在了八百年的楼兰古城，那时有没有“先知”能够预料到，破坏自然的灭顶之灾终有一天会光顾这个灿烂的文明？又如北京作为国都八百年，历代的高官和知识精英都云集那里，难道他们当中就没有一个绝顶聪明的人，能够预料和想出办法来对付环境破坏所造成的沙尘暴吗？人们在长期糟蹋和破坏自然的过程中，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大自然的报复终有一天会疯狂到来吗？事实上在任何情况和历史条件下，伟大的“先知”和聪明人都不只一个，总有一些个人和组织能够预见到：非科学发展必将挫败所有发展。但是由于政府的管理不作为和放任破坏作为，人们只顾现在、不顾将来，众生的本性和自利欲望把“先知”们的理性、智慧击得粉碎。造成事实上破坏环境、挫败发展的根本原因，就是在这些长达数百千年的破坏中，始终没有一个富有科学理性的政府组织及其管理决策，所以“天灾”说到底是“人灾”，是科学理性观念缺失的政府“人灾”。由于政府的非理性和不作为，古楼兰的“先知”们注定要斗不过众生的本性和自利欲望，注定要怀着他们的理性抉择和真知灼见，与鼠目寸光的人们一起被黄沙淹没。
从历史逻辑上看，理性总是经不起自利本性的诱惑，理性在自利的本性面前总是显得软弱无力，全中国人、全世界人都是这样。我们每个人都会在生活和工作中发现，有许多在理性、大局和长期选择上是明白无误的事情，却会遭到自利人性、局部利益和短期选择的“错误”对待。人类几千年来，理性、真理这些东西，始终斗不过自利本性和博弈规则。现在我们政府的依赖性里边有一个十分可怕的东西，就是追求短期、局部利益的恶性博弈。有人把商场比作战场，现在各个地方政府都强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都争当这个战场上的战士，都非常重视眼前利益。追求短期、局部利益的自利本性支配的恶性博弈就是：如果我不这样做，别人就会那样做，于是我就吃亏了，因此我必须这样做。如果我不发展核武器，别人就会发展核武器，于是我就吃亏了，因此我也必须发展——人类无法遏制的军备竞赛不就是这样开展起来的吗？如果我不破坏环境获取眼前利益，别人也在破坏环境获取眼前利益，于是我就吃亏了，因此我也要破坏——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不就是这样日趋恶化的吗？我不引进污染企业，别的地方也会引进污染企业，于是我就吃亏了，因此我也要引进——我们原本绿色清洁的地盘不就是这样一天比一天缩小的吗？同志们，恶性博弈的后果非常可怕，今天世界上没有谁敢保证，人类因为恶性博弈所制造的灾难尤其是环境灾难，如果从现在起不能得到有效控制的话，将来的某一天不会把人类毁灭。西部大开发这几年来，我遇到过很多煤矿、金矿老板和地方官员，当我和他们谈及煤矿、金矿开采造成的环境污染、破坏时，老板们说那个污染破坏是下辈人的事了，官员们说这是发展的代价，矿工说哪个会坐在金山上讨饭吃啊，不挖“归一”留起来干什么？
中国人的许多无奈，都源于贫穷和贫穷得难以忍受的欲望，大家都不愿去发展复杂的科技和艰难的创新，都想依靠老天爷的恩赐，都想捡天上掉下的馅饼。为了追求眼前利益，都顾不得长远了，于是就任由本性驱使，全部挖、深入挖、加速挖。最可怕的是政府也只顾眼前，而陷进了恶性博弈的泥潭之中，恶性博弈中的政府不可能去落实你那个科学发展观啊，因为它不可能会作出科学理性的管理决策，即使作出了也不会认真执行，那么一切违背科学发展、后患无穷的破坏行为就将无法禁止。有一首古谣言说“天无时不风，地无时不尘……人无所不为”，人们在面对“无所不为”的“人灾”时，一直都很无奈，一直没有良法。我想必须要寻找一个良法，这个良法就是建设理性政府。正是针对这个被短期、局部利益驱使，被自利本性驱使而失去理性的政府，我提出了“建设理性政府”的建议。
人的自利本性不管再犯多少错误，都不能再犯浪费资源、破坏环境的错误。2005年8月，胡锦涛总书记在河南、江西、湖北三省考察时强调“要居安思危，增强忧患意识。”2006年undefined
党的十六大报告谈到西部大开发时指出：“重点抓好基础设施和生态环境建设，争取十年内取得突破性进展。”但是我们的非理性政府和非理性官员太多了，一直没有做好这个工作。现在十七大都召开了，十年已经过去六年了，要在生态环境建设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必须建设一个能够脱离恶性博弈循环的理性政府才行。如果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各地区之间，也存在一种竞争博弈关系，那么我们应该用一个理性政府的运作机制告诉大家——在大开发战略行之有效地实施若干年后，最大的成功者、笑到最后笑得最好的地区，不是那种急功近利、好大喜功、漂浮急躁、追求短期政绩和形象工程，单纯把开发工作做得最好的地区，而是全面坚持和落实科学发展观，把开发工作、环境保护、生态建设同时做得最好的地区。我们州的“十一五”规划纲要专门用一章的篇幅即“第六章”共2206个字来谈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工作，标题叫“扎实推进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努力建设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在开篇的“总纲”第三节“奋斗目标”中，提出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主要预期指标是：“珠江上游生态屏障建设取得明显进展，森林覆盖率提高到42％以上，县城以上建成区绿化覆盖率提高到30％以上；局部地区生态环境恶化特别是石漠化的趋势得到有效遏制；环境质量进一步改善，主要污染物排放控制在国家和省下达的指标范围内。”同志们，完成这个指标必须建设一个理性政府。
建设理性政府有六个重要指标：一是理性政府必须贯彻民主集中制原则，二是政府决策和行政行为必须规范有序和廉洁奉公，三是切实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四是脱离我刚才在前边讲的那个恶性博弈循环，五是切实贯彻落实“三个代表”尤其“代表人民群众的利益”，六是政府代表人民利益要通过提供法治、规则服务来实现，而不要怜香惜玉、当“大保姆”去为企业污染、破坏环境的行为开绿灯。
建设理性政府是否可行？我看是可行的，因为人是可以培养理性、并且理性可以克制本性的。只是个人理性还有知识造成的局限性，个人有限理性会影响政府组织行为，那么个人有限理性会不会阻碍理性政府的建设？政府组织是由公务员自然人个人（官员）构成的，个人理性永远是一种有限理性，任何绝顶聪明和具备完美知识结构的个人，都不具有天然完全的理性；如果政府决策是由个人理性甚至个人感情支撑的决策，那就必然缺少顾及长远和维护全局利益的科学依据；按照个人意志办事，必然造成人与人和人与自然之间的不和谐状态。从历史长河和世界层面看，理性政府建设令人失望。但在我们这个由一党领导的国家主权范围内的各级政权单位，都属于一个紧密的政治、利益共同体，任何竞争博弈产生的矛盾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因此提出和建设理性政府完全可行。贯彻民主集中制原则和过错、责任追究原则，是避免独断专行的应急、应时良法之一。就长远来说，可通过政治体制改革来改善权力结构，从制度上有效制约有限理性和非理性个人权力的过度作用，从根本上把理性政府建设好。
今天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