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无缘进士及第
第一次落第,1833年
左宗棠首次来到北京,不是为了写《燕台杂感》。首要任务,是为博取一纸功名。事实上,那一组七律诗,是在出闱以后写就的。
京城会试,人才荟萃,强手如林。左宗棠虽不怯场,却不能否认竞争之激烈。考官不能代表水平,就是最大的障碍。八股文孰优孰劣,都是考官说了算。想到他们任意生杀,委实令人惴惴不安。
三场考试,写了三篇《四书》文,一首五言八韵诗,五篇《五经》文,外加五道《策问》文。所有诗文,一挥而就。主考官徐熙庵看中了,评语尽是好话,“首警透,次、三妥畅,诗谐备”,“气机清适,诗稳”。
徐熙庵欣赏,大部分考官却不喜欢,徐熙庵孤掌难鸣,堵不住科举的破网,只得眼看着人才漏出去,爱莫能助。
发榜以后,左宗棠榜上无名,只得南归。伯乐徐法绩奉命考察河道,左宗棠出京时写信给他,说自己功名未就,并不沮丧,将注重培养实干能力,为国计民生解救燃眉之急。
此次进京,除了写得《燕台杂感》流芳后世,还有两大收获。
他在这里会见了一生中最好的朋友胡林翼。两人共论时事,相谈甚欢,关系向死党发展。
归家途中,沿途考察各地时务。官员视察,看的都是假象,寒儒考察却是眼无遮拦。那时旅游热尚未兴起,自驾游尚待时日。难得观光几千里,阅历大为充实,民情了然于胸。
进入湖南境内,左宗棠回了一趟湘阴老家。父亲去世后,家道一年不如一年。祖上遗留的田产,每年仅得租谷四十多担。二哥左宗植终年在外谋生,无法打理。左宗棠将祖上遗产全部交给已故长兄左宗棫的嗣子左世延,自己继续寄居湘潭妻家。
第二次落第,1835年
道光十四年年底,,左宗棠喜得次女左孝琳,再次进京,第二次参加会试。他总结上次的经验教训,遵照科举的模式,力图交出能够对上大多数考官口味的卷子。入闱就试,果然是文章似锦,又遇知音。考官之一的户部尚书温葆琛,评说更上一层楼:“立言有体,不蔓不枝。次畅。三顺。诗妥。二场尤为出色。”温葆琛拿着这份考卷,向总裁力顶。
这个总裁不是公司的CEO,而是主持会试的大臣。此人倒不是照秘书写的稿子念报告的大官,本身就有博士后的学历,而且独具一双慧眼。他的评语再次加码,说小左的诗文是大清立国以来少见的文字,可以问鼎状元、榜眼和探花。
内部消息透露出来,左宗棠一听,大为释怀。
然而,组织考核总是免不了令人一惊三咋。立马又传出利空的消息。不少考官在会上说,小左年纪尚轻,头角峥嵘,担心他自视太高。于是立主打压,把他取在最后一名,位列十五。
温葆琛综合大家的意见,虽然觉得未免屈才,还是勉强首肯了这个提议。
内幕泄露,左宗棠只得摇头叹气。好在没有出局,还算不坏的结果。他想,这下总算吃下定心丸了。
第二天放榜,还是出了岔子。时间已到,还不见有人出来张榜。左宗棠骑在石栏杆上,嘴里啃着馒头,一副稳操胜券的神态。可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张榜的人出来。有人传播小道新闻,说黄榜本来已经写好,临时出了变故,正在改写。
左宗棠万没料到,所谓变故,正是出在自己身上。又是老调重弹:湖南人才太多。
湖南人确实令人头痛,尽给考官添麻烦。本科录取进士,湖南的名额又超出一名!天下之大,难道科举是为你湖南一省而开?唉,又得平衡平衡。湖北是个大省啊,怎么没取一名进士?说不过去啊,应该调剂一个名额给湖北。取在最后一名的左宗棠是湖南人,这个小子朝中无人,咱们开罪得起,那就把他调剂下来吧。
温葆琛为左宗棠力争,慷慨陈词,也未能扭转局面。
经过修改的黄榜终于发布了。左宗棠依然是榜上有名,但不是进士,而是誊录。誊录者,缮写员也。考官们见他写得一手好字,把他留在官府当个抄写员,放在现在,就是电脑录入。一个才华横溢的进士,就这样被平衡成了抄写先生。
这个岗位,左宗棠推辞不就,炒了老板。如果左宗棠愿意屈就,倘若工作勤奋,朝廷看在卖力的份上,一般会赏个县令当当。左宗棠心高气傲,不愿接受不公平的裁断。他有更高的追求,决定几年后重新赴考,再次一搏。
南归途中,恰遇汉水暴涨。他在樊城雇船返回长沙,亲身体验了灾情。
回家后,住进周家西楼,一头扎进地理学中, 和夫人一起启动地图工程。通过考证,指出一些图志的弊端,对历史地图力求精确,附加文字说明。每作一图,交给夫人影绘,为时一年,才告竣工。
左宗棠写下一副联语,张挂在书房壁上,陈述处境,表达志向: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每日审视这副联语,自觉“志趣不凡”。
对联明志,左宗棠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社会定位。
其一,人穷志不短,自负不凡,以天下为己任,一旦登上仕途,就要施展抱负。“心忧天下”,是经世之才的座右铭。
其二,“神交古人”,要做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继承者。
第三次落第,1838年
左宗棠与科举的缘分,于1938年终结。
这是第三次赶考了。路还是那条老路,时间还是那个时间。在汉口过春节,遇见好友欧阳兆熊,向他朗诵自己的《题洞庭君楹联》。
迢遥旅路三千,我原过客;管领重湖八百,君亦书生。
左宗棠以洞庭君自比,意态雄杰,即此可见。
他们结伴而行,向北京进发。
途经正定的栾城,到街上观光,见到桂知县发布的告示,劝百姓从事农业,讲授种植木棉和薯芋的好处,甚至介绍备荒的招数,无微不至。左宗棠心中大奇:如今还有这般爱民的好官?于是向居民打听。众口皆碑,都说桂知县爱民,出于一片至诚,连过去的清官都比不上。不由心仪这位好官,铭记在心。进京以后,遇见知交故友,逢人便说这件事。在京城做官的长沙人劳崇光告诉他,这位桂县令名叫桂超万。若干年过去,左宗棠仕途发迹。同治二年,出任闽浙总督,八十多岁高龄的桂超万,以道员身份代理福建按察使。左宗棠敬重他为人刚直。桂超万去世后,左宗棠专上一道奏折,请求朝廷为他在史馆立传。
进京之后,照例应考。榜上无名,第三次落第。
榜发,又落孙山。从此款段出都,不复再踏软红,与群儿争道旁苦李矣!
左宗棠写下几行字,向妻子发誓。
中国人对数字三素来颇为讲究。三顾茅庐,三气周瑜,三下江南,三起三落,警告再三。重复做一件事情,三次似乎就是极限。那么,三试不第,也应该罢手了。
他受够了,不会再去咀嚼科举的苦果。在大城市里四处应聘仍然找不到工作的乡村青年,最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
他在京城穿街走巷,买下一大堆农业书籍。看这架势,他决定做一个有文化的农民。
左宗棠提着大包的农业书籍,绕道金陵,回到家里。他钻研农业科技,提倡区种,写出《广区田图说》。
左宗棠心冷了。科举考场上,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他的读书,路数更野。他写信给京城考棚中结识的朋友徐松,请他为自己借书。其中关于大西北的著作,就有《汉书》中的《西域传》,以及徐松自己所著的《西域水道记》。
神交古人,不再泛泛而交,锁定一个诸葛亮。师法这位三国名臣,专心钻研实用科学。晚清政治腐败,国运衰颓,强邻环视,战端将起。倘有孔明传人,何愁国防不保!
这个三试不第的才子,藏身于山水之间,目光纵横天下,寻求挽救国家颓运的途径。
左宗棠争分抢秒,继续研究军事地理。按部抄录经史,是一件苦事。7月份抄录了《畿辅通志》,接着抄录《西域图志》和各省通志,对于山川关隘和驿道远近,分门别类的做了记录,共有几十大册。如此,地理学与军事学知识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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