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丰田章男这一代，丰田家族已经传承了四代，丰田的故事本身和好莱坞的程式化励志片没有什么区别，第一代丰田佐吉，农民出身但热爱发明，从纺织机开始干起；第二代丰田喜一郎就是丰田汽车的创始人了，他的塑像现在就在丰田汽车公司总部外面（去福特考察并首创丰田生产方式的英二和他是同辈人）；第三代丰田章一郎开创了丰田美国的大业，这之后丰田的领导人就变成外姓人了——有姓奥田的，姓张的，然后就是渡边先生。现在，大权重归丰田家族，他就是章一郎的儿子章男。

喜在精神层面

外人很少了解丰田的家族和他所命名的企业之间的关系，这就像很多少不知道日本的那个天皇姓什么一样，其实很简单，丰田家族本身在企业当中的股份可能连1%都不到，而且不像福特家族那样，拥有特别表决权。但我问过丰田的不少人，他们都相信丰田家族的精神传承比血脉传递更有魔力，因为任何进入丰田并且能够进入管理层的人都是丰田家族精神的合法继承人。

曾经有一位丰田本部的人，好像叫福田，对我说过“丰田认为世界上只有两种职员，一种是听话的，一种是不听话的，而我们只用前者。”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丰田家族不能以实际权力控制企业的时候，所有员工依然能够像中世纪摩尼教或者其它严密组织一样，选拔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领导者。

但微妙的变化仍然在丰田人离开舵手位置的时候发生着，奥田硕在海外扩张上比较激进，张富士夫在新技术领域兴趣与投入更多，而渡边捷昭虽然号称“成本杀手”，在精益生产上更得老丰田的衣钵，但在产量与市场占有率的提升方面显然又多少有些偏离，尽管他本人在一次采访中对我表示“丰田对当老大不感兴趣，而更关注未来的发展”，但他也承认自己就是老大。这些与谨慎丰田不同的作法使丰田陷入一个危机之中，那就是越来越长的产品线、越来越多的海外基地与越来越成功的商业化新能源汽车，看上去很美，其实很危险：第一、产品线的众多导致质量控制和成本控制变得复杂起来；第二、海外基地的增加使得以人为本的丰田生产方式在不同种族、不同地域文化中的生存和发展变得困难起来；第三、新能源汽车的商业化非常成功，但混合动力本身的瓶颈，如电池的生产回收污染、电子系统的可靠性在若干年之后将让丰田承担巨大压力。丰田本部的技术人员承认，在日本，丰田正在研究电池回收问题，但在美国这样的成功市场，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现地现物地解决问题，这是丰田方式的重要原则之一，奥田硕、张富士夫和渡边捷昭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稳坐中军帐，很少下基层。现在章男回来了，他带回了丰田的重要精神财富，那就是到现场去。章男曾经在总部不知道的情况下，跑到美国的4S店，趴到皮卡车的底下去查看质量问题，“他喜欢微服私访”，这是丰田北美员工都知道的秘密。正因为如此，章男认为中国市场可能是下一个丰田的重点市场。上世纪80年代丰田资金并不充裕，所以，虽然他的父亲章一郎早就关注中国市场，但他不可能同时在美国和中国投资，因此，章男早就说过“我们在中国的研发看上去晚，但在长春和成都的合作基地就是在其他地方没有的。”这也就意味着，新丰田掌门章男先生会把中国研发本土品牌当作任内的重要任务，而且他肯定会在中国媒体不知情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某个专卖店里。

忧在势能与动能

通常企业的发展都是一种规律，它犹如关于爬山的四格漫画，第一格上山，第二格站在山巅，第三格下山，第四格再上山。通用汽车将霸主地位让给丰田，这对章男先生来讲未必是好事，因为它终于成为了所有人的对手，而此时自己已经是第三格漫画的主人了。

丰田拥有的决胜未来的势能主要表现在三点：一个是丰田生产方式；二是混合动力汽车；三是强大的财力。前者的积累与衰退的速度同样快，一边放水一边进水，很难判断；混合动力汽车拥有多种变化，从油电混合到普通电池与氢燃料电池的混合，再到双模和生物能源的混合，但这些变化都有一个宗旨，那就是都要用电池！一旦电池的成本和可靠性出现问题，所有的优势将被掩盖，这个势能的积累也将戛然而止；强大的财力正在被削弱，经济危机造成的日元汇率变化让丰田损失了三成的利润，自己的减利似乎也并没有在09年中止的明确迹象，本来财力这种东西就是很虚的，汽车企业的支出可能远远超出你的想像。丰田平均每年的宣传经费在50亿美元，而F1就占去五分之一，这方面丰田的收缩脚步甚至不如另一家农民出身的日本企业——本田，本田不令退出了F1,而且在北美的车型转型上早于丰田。因此，这个势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更令人担忧的是，章男手中的势能在减少，但向前冲的动能却在增加，也就是消耗比补充的开始多起来了。

在中国市场的投入是必然的，但丰田还不能马上退出北美市场，因为总量上看北美丰田是中国丰田的几倍，马上撤出肯定是损失，到中国来面对更激烈的竞争能不能止损赚钱，谁也不敢打保票。但中国市场又不能不投入，于是一边保一边争，两边都花钱，下本，做研发。

另一方面，为了在新能源时代到来前占领先机，丰田还必须在多种混合动力汽车上加快研发，以便抢在更具灵活性的新通用一争高下。

时间上，丰田在新能源汽车领域要加快；空间上，丰田在新兴市场和传统市场上都要发力，而且这速度与力度必须强过以往。这就是章男面临的难题，事必躬亲的他能通过一件又一件具体问题的解决完成吗？我们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相信，只要丰田能坚持自己的方式，就能走向第四格漫画，重新成为一家健康的企业。我们会记住章男，毕竟他代表着经济危机下最健康的一种资产结构——家族企业的精神，加上现代企业的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