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值得去庆典的时刻

    事实上，任何的自大与自卑都不会和真正的自尊相容。你们所谓的光明其实本身就是一种阴影，巨大的阴影。光明愈耀眼，阴影愈深沉。我知道，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进入我们意识的焦点。尤其是那些被人为的谎言与政治的阴谋所遮蔽的深度，那些被无神的白内障、唯物的青光眼所遮蔽的深度，从来就没有在我们的内心出现过，更遑论勘测。

    我们不知道，表象并不是全部，其实阴影隐藏了更多的东西。表象不只是呈现，它们也会遮蔽很多东西，并非表象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事物。正如老威所说：“稀汤表面虽然闪闪发光，但是并没有多少营养。更有营养的东西不在感觉的世界中，秘密并不是显而易见的，其实，内里的东西更有趣，更有意，更有理。”

    事实上，一旦我们把所有的目光都埋向尘俗，那就意味着：万物的所有倾向都会倒向一边：无限的内在性与超越性就被抛弃了，一切可能的生长性、扩展性和深入性也就被终止了。无可救药地被抛弃与被终止。于是，一切的一切就成了稀啦啦，娃哈哈。绝对的稀啦啦与娃哈哈。轻淡，但没有浓度；扁平，却没有纵深。

    说这些，只想挑明：这个历史的节骨眼不值得去庆典。不但不值得去庆典，反而应该去凭吊，去悔思，去反省，去承罪。因为光鲜中有太多的阴影，笑声中有太多的眼泪，幸福中有太多的不幸，偶富中有太多的普穷，健康中有太多的病况，苟活中有太的死亡。因为这是一个明显得来不能再明显的封闭国、平面国，打了隔断，加了盖顶，遭逢了“两隔一盖”的厄运。所谓“两隔”，一是指它与自身优秀的资源相隔，二是指与世界主流的价值相隔。所谓“一盖”，是指在两隔的上方又加了一个不穿风、不漏雨、不透光的棚盖。结果，平面国就成了一个黑幕笼罩的铁屋子。断天绝地，全封闭。在这个铁屋子中，幸福的高潮是手淫式的，盛世的感觉是虚假的，所有银金灌骨、正儿八经的编排、演出都属于自我欺瞒、自我谎骗的性质。

    说这些，我想强调：你们的庆典树不是一颗自然之树、真实之树，而是一颗人造树、荒诞树。因为这棵树没有长在真实的泥土中，它的根基是用谎言来垫底的，它的树干是用石膏来糊弄的，它的叶子是用废纸来替代的，它的花朵是用塑料来冒充的。

    由于“两隔一盖”，由于内在性与超越性被抛弃，由于扩展性与深入性被终止，由于只有平面的扩张，而没有垂直的升沉，所以这不是一个值得去庆典的时刻。

    一般说来，任何演出都是需要计算成本的。但一旦这种演出上升至“裆谷”的层次，演出就可以不计成本，不顾后果，也无法计算成本，顾及后果。

    这是一个不值得去庆典的时刻，去年我躲了，今年继续躲，我害怕。因为我实在没有胆量，没有勇气去看那些超大规模，超级豪华的盛大演出；没有胆量与勇气去看那些方阵、队列、礼花、焰火。因为我老早就明白了魔鬼所配的那副毒药，其功效是何等的凶残：荣耀属于表面，内容全是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