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议是议因而会的，故形在会而实在议。相关联的人，为了一个共同的愿望，会聚在一起，交流、商议，达成多数人的一致。因此，会是议的手段，议是会的本质。会议来历悠久，人的群体生活，需要议事共约，社会与国家的管理，更离不开会议这个有效手段。今日，会议毛病的根本，在于会游离了议的本质，或轻议重会，或只会不议，结果本末倒置，会将不会。会议泛滥成灾，是许多会议的制造者，借堂而皇之的会议之名，行五花八门的自利之实，将好端端的会议名声，糟蹋得不成样子。假商品欺骗人之钱，假会议枉费国之财，八斤八两，都是人们所深恶痛绝的。

二

会堂的堂皇，绝对是一流。会堂是议事重地，施政场所，适度的庄严和堂皇也在情理之中。问题是所有的会堂都是那么的堂皇而气派，不同的只是级别和规格，自上而下，循序而列。凡事过了头，病也在其中了。之所以不允许简陋和草率存在，是因为堂皇的会堂进行的是堂皇的事业，谁都知道马虎不得。再则，会堂是权威堂皇的外套，堂皇是权威在会堂的物化，端坐会堂，便会气势不凡，让权力者感受至高无上的气派。身置会堂，感受堂皇，就会觉到堂皇之源在于权威，让人从堂皇中就能感到权威的力量，油然而生出听从、服从的意识。

                             　　三

堂皇有其实，就无可非议，于情于理都能说得过去。要想实而不华，重其实而轻其形，去堂皇之表，求内在之实，那是返朴归真的高境界，难以求得。要命的是许多会议华而不实，徒有堂皇之表，或只图堂皇之表，堂皇成了目的。喜欢表面的虚张声势，回避实在的朴实无华。享受堂皇的功利与舒坦，厌烦具体的艰难与困苦。内容被堂皇的形式所消蚀，真正的目的被淹没得苍白虚无。堂皇过后，烟消云散，像枯萎之花，有花无果，空喜欢一场。

      　　                       四

领导者，生活在会议中。有此感慨，道之实情。大会小会，串会套会；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可谓马不停蹄，虽满脸堂皇，实也辛劳。生活在其中，不为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唯顺其自然为常识。太认真的人，必定自寻烦恼地心烦意乱，甚至会自作自受地气个半死，然后在气死的炼狱中渐渐苦笑自慰，渐渐平衡心气。毕竟给人堂皇，许多人求之慕之，许多人嘲之叽之，都苦于不得。行走在堂皇之中，是世俗公认的福份。福份意识，增强了堂皇的魅力。会议之堂皇，具有无比巨大的魔力，凡被吸纳其中，必被同化，随之大流。生活在堂皇之下，沉醉在堂皇之中，自然堂皇依然堂皇地进行着。

                 　　            五

叛逆是有限度的，只要无伤堂皇的大雅。人是活物，不如会堂守得住堂皇，但人有智巧，总有办法承受堂皇，消受堂皇。不必细察，粗观便可轻易发现堂皇遮蔽下的不堂皇。心已游离本体，天马行空地独来独往，徒留一俱形态在堂皇中。听也费其精神，坐也劳其筋骨，闭目养神，貌似堂皇，只是会堂暂时成了堂皇下的息栖地。腹诽无防，只要不至口谤，不成堂皇主流的另类声音。当然可以埋头批文走笔，以一种堂皇掩盖或替代另一种堂皇。此类旁门左道，身临其境便会无师自通。不越限度，不伤堂皇，堂皇便能承受，堂皇依然堂皇。

                             　　六

会堂成了共同语言的集散地。共同语言，贵在共同，且一致的堂皇。不同的头脑，却是异口同声。说同样的话，唱同样的调。昨天讲，今天讲，明天照样讲。从最大的会堂流传到最小的会堂。不断开会，不断集散着共同语言，集散至每一个大大小小的会堂。时间和空间的差异，在共同面前消失殆尽。只有共性的市场，没有个性的地盘。共同语境，场势巨大，身陷其中的任何人，只能为共同所为，言共同所言。难以拒绝，也不能拒绝。拒绝者，意味着被排斥，被抛至语境之外。

                             　　七

共同语言不允许思想的参与。共同语言垄断了会堂，霸权十足。语言本是思想的载体，是内在思想的外在表达，但在堂皇的会堂，却被无情剥夺、封杀。生活在会堂，身不由已，心也不由已，皆被共同语言俘虏。久之，习惯成自然，麻木不能自悟。讲惯了共同语言，也就习惯于讲共同语言；听惯了共同语言，弄得也只能讲共同语言，以为堂皇的会堂只能讲堂皇的共同语言。共同语言成了领导者语言，成了职务的言说，领导者也成了千篇一律的职务人。少有个别例外的，身在其中而心在外，留一半清醒收藏在本真。偶有思想突围而出，麻痹的耳朵被唤醒，专注的眼光被点亮，但也只能像流星一样划过浩瀚的夜空。

                 　　            八

妙手著文章，只要技巧，不要思想。思想也有成为麻烦的时候，像个调皮的捣蛋鬼令人讨厌。秀才们久经沙场，深知其中奥妙。既然是汪洋，博击也枉然，知趣地降落思想与见解的帆，抛锚停泊在共同语言的港湾。自以为是必然吃力不讨好，不如轻车熟路平常过。实在不甘平庸，才智有余，也只能功夫在技巧。创造性铺张于技巧，共同语言通过千锤百炼，被制作得极其精致漂亮。其中精髓，美妙动听，如诗如画，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再版。更有甚者，走出会堂，悬于街市，成为一道亮丽风景。陌生会堂的人们，观其风景，会得到许多漂亮的慰问。

                           　　  九

过头话不可说，会堂却当别论。漂亮话连着漂亮话，就像绘画绣花。成果自然都可以归功于领导的结果，所以领导们总是一派丰收景象。最多语气中透些谦虚，谦虚也是客套的谦虚，其实是不谦虚。漂亮话言说自己，表扬自我表扬，当然也不忘献于领导。献于领导等于献给自己，殊途同归。漂亮的话，扩大10倍，不成问题；不漂亮的话，缩小10倍，也成问题。政绩受惠于漂亮的包装，堆积起来就成可观的规模。漂亮话关键是会说、敢说、堂皇地说，说起来脸不红、气不短、心不虚。如果胆小心虚，就是不入流，不合规则，难免败落。堂皇的会议被漂亮的言说滋润着，漂亮的言说被堂皇的会议哺育着，相辅相成，蔚然壮观。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