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交锋 |
松花江灾难将考验中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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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俄罗斯议会上院(Federation Council)的环境和科学委员会主席舒德戈夫(Viktor Shudegov)公开提出北京必须就吉林化学物污染事件对俄罗斯所遭受的损失作出赔偿。11月27日,中国外交部部长李肇星就此次事件向俄罗斯大使道歉,这是中国处理对外关系中比较罕见的姿态。
“这样的事故可能在任何国家、任何工厂发生。中国在这一方面并非独一无二。”美国外交委员会亚洲项目主任易明(Elizabeth Economy) 博士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然而,这里的挑战是:中石油和地方政府如何应对这一问题,他们是只考虑短期的政治利益,还是对中国人长期的健康关心。”
人体如果大剂量摄入苯(benzene),可能会患上贫血和白血病等血液疾病,其肝肾也会受损。根据新华社的报道,松花江四方台水源地断面苯的浓度未超标,硝基苯浓度超过国家标准30.1倍
“俄罗斯议会现在有人威胁要告中国政府,对俄罗斯来讲,他们当然想要其他人在下一次类似情况发生时做得更好一些。中俄如何处理(松花江灾难)这一事件将为两国在今后类似事件中树立样板。”著有《苏联生态自杀(Ecocide in the USSR)》一书的乔治敦大学(Georgetown University)教授穆里·费斯巴赫(Murray Feshbach)说,“中国做的比较好的一点是把很多人转移了,做的不好的方面是没有及时解释这一事件的危险。中国应该立即警告那一地区的居民不要饮用自来水,”
北京该如何应对松花江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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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必须将好的政府负责行为制度化,这样就不会非要每次通过北京的干涉来解决问题,换句话说,北京必须让地方官员变得更负责任,”易明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
她认为非典危机对北京敲了一记警钟,让中国明白在对付非典之类的事件时要考虑国际社会,要考虑这些事情有可能影响国际社会的其他成员。非典事件将北京置于一个难受的众矢之的位置,使得北京现在对披露信息非常敏感而开始更加合作。易明认为最近在安徽河南的禽流感事件的通报上就体现出来这种敏感性。
“地方政府还是本能性地不愿意对发生在他们任内的糟糕事负责。但是北京不可能在这样的事件中次次进行干预。”易明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中国政府要处理的不仅是大的危机,还要对付的是这种根深蒂固的挑战。松花江灾难说到底是关于政府治理问题(governance)。我们现在面对一个追求法制社会、政治透明和权责相符(accountability)的中国,然而这些理念在中国还没有扎下深根。这次事故的处理是又一个例证,那就是:在中国好的政府管理还是难找。”
研究苏联对付生态和环境问题的费斯巴赫虽然承认对付危机要考虑公共恐慌的危险,但是说中国对灾难的反应还是“典型的苏联式”:先尽量隐藏,然后承认一点,再承认一点,最后希望大家把它忘掉。他指出俄罗斯领导人普京在导致118名官兵丧命的“库尔斯克号”沉没惨案等了五天才作出反应,因而倍受俄罗斯国内反对派和媒体的批评。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时,苏联政治局秘密将当时的污染安全指标提高了十倍,为了让污染看起来不那么可怕。这一事实一直到最近才由乌克兰通过文件解密的方式透露出来。”费斯巴赫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国家的领导人不能那样(迟缓地反应)。就像新奥尔良飓风灾难一样,因为这是你的人民,你的工业基地。(不作声响)不是对待你自己人的正确方法,这是所谓的西方方式处理危机。但是不幸的是(俄罗斯)这种处理灾难的方式也在(美国新奥尔良)这里被复制了。”
易明认为松花江灾难也将环境挑战再次带入中国政府的视野。易明曾著有《黑色河流悠悠流》 (The River Runs Black) 警告中国未来所面对的生态挑战。
“松花江灾难当然是非常可怕的,影响了几百万中国人。但是在中国,饮用水受到污染的问题正在影响千百万的中国人的健康。我们当然对哈尔滨感到非常关注,不过中国面临的真正挑战是政府权责相符的问题,”易明说。她举例说在浙江省,民众不满工厂污染水源,但是找不到或者很困难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这些争议,所以抗议最后变成暴力行动。
易明说中国政府最基本的也最为优先的考虑是经济发展。单从统计数字上看,中国的环境没有什么改善,而很多地方的环境更加恶化了。虽然北京对环境问题投入了更多关注,对非政府组织更为鼓励,鼓励节约能源等等,但是中国对有利于环境的技术系统投资还是很低,并没有建立有效的激励机制,鼓励对环境有利的行为,遏制恶化环境的行为。
除了经济增长同环境保护之间的冲突,能源紧张越来越成为中国环境的“疙瘩”难解的重要原因。中国目前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石油消费国,仅次于美国,每天消耗600万桶,差不多为美国的三分之一。
“你总是可以看到北京尽力在做正确的事。中国至少在口头上宣称要向正确方向迈进,讲了很多新能源利用的话,谈到发展太阳能风能和水电,更多地利用更清洁的天然气。”易明说,“事实上中国面临在20-30年内将3亿农业人口城市化的任务,而城市居民要比农村居民多用30%的能源。所以,即使中国再怎么发展可再生能源,(在控制污染问题上)情况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中国不少工厂还是使用50年代苏式技术,设备老化,所以这类灾难性事故并不让我吃惊。”费斯巴赫对《华盛顿观察》周刊强调说。说,“中国目前越来越多的工业事故和灾难的源头有可能是工业设备过于老化而怠于维修保养和更新。中国目前更多地是担心经济是否增长,而没有足够关注经济增长的代价和影响,包括这些设备更新保养,包括环境保护。”
俄罗斯的反中国扩张论将得到更大市场
“公众舆论上,俄罗斯人这次会跳起来说‘你看,中国人给我们的河里下了毒’。这是松花江灾难会被看作是‘中国人静悄悄入侵俄罗斯’的又一个证据,”《华盛顿观察》周刊俄文版Washington Profile的主编亚历山大·格利戈耶夫(Aleksandr Grigoryev)预测说。他说近年来俄罗斯社会中的反华思潮只涨不消。
“俄罗斯存在对中国的两种不同看法。精英阶层将中国看作成一个伙伴,而公众则把中国看作一个潜在或是已经存在的敌人,”格利戈耶夫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
俄罗斯内部的反华思潮可以追溯到沙皇年代对成吉思汗的恐惧。虽然让中国人觉得错得不可思议,但是俄罗斯人对中国人的确心存恐惧。加上俄罗斯远东人烟稀少而矿产丰富,对流入俄罗斯境内的中国人,俄罗斯公众更心存恶感。
“2004年在俄罗斯闹得不亦乐乎的‘中国间谍’事件,让老百姓更是‘恐华’,认为在俄罗斯的中国人不是黑手党就是间谍。俄罗斯公众对中国的反感也是因为他们认为‘中国人偷走了他们的工作’,他们过去自主生产的鞋子和衣服现在都是中国制造,”格利戈耶夫说。
格利戈耶夫说俄罗斯公众对中国这些负面的看法并不会影响俄罗斯的外交政策,因为“普京最后说了算”。
“中国是俄罗斯最大的武器买家,对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也是潜在的巨大市场。普京在外交上不会考虑俄罗斯公众舆论。因此,松花江事件不会真正拖垮中俄关系,”格利戈耶夫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松花江灾难影响的是俄罗斯远东,而俄罗斯的远东离莫斯科的权力中心太远了。这样的灾难在俄罗斯也发生过,所以是正常的,对俄罗斯远东已经很糟糕的生态环境不会增加太多负担。,但是会给在俄罗斯中低阶层已经极为盛行的‘静悄悄的中国入侵论’带入一个棋子。”
“钱是第一位的。”格利戈耶夫谈到莫斯科对北京的可能期望时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评论说,“这是老一套的莫斯科政治。先让杜马说一下,克里姆林宫看看国际和自己国内反应。如果有国际社会支持,如果这件事也引起其他国家的恐惧,那么克里姆林宫可能会真的向北京提出赔偿的要求。舒德戈夫只是帮普京做外交试金石而已。”
跨境污染是国际挑战
费斯巴赫称,在跨境污染方面,俄罗斯过去同芬兰也有过类似的争议。芬兰抱怨说风把俄罗斯一边的铜等污染物吹到芬兰一边。加拿大也抱怨美国俄亥俄河将污染物从美国带入加拿大一边。
“在这次松花江灾难中,我们已经向中国政府提出可以给予他们援助,但是北京一方并没有给出肯定答复,”联合国人道主义救援协调办公室(UNs Office for the Coordination of Humanitarian Affairs)的斯蒂芬尼·邦克尔(Stephanie bunker)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如果中国接受我们的帮助,我们一般首先问中国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我们的专家只是来补充中国可能的不足的一面。中国在过去的应付灾难方面记录良好。也许他们就是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费斯巴赫认为美国人可以在跨境污染方面督促中国改进。
“但是美国只能安静地做,大声叫嚷不会产生什么好结果。当然,美国政府自己也有他们的问题,比如同加拿大之间跨境污染问题。在这一领域,美国不是很简单地在道德或意识形态方面占据高地,”费斯巴赫对《华盛顿观察》周刊最后说。
陈雅莉,《华盛顿观察》周刊(http://www.WashingtonObserver.org)第42期,2005/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