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5年3月21日下午4：00
访谈对象：头岙村村民
从晏渔村回到建伟家中已经是下午两点。休息时建伟的一位朋友打电话过来说，有些关于选举的事情想跟我们谈谈。这当然是好事。大约过了半小时，张朋就到了。
我们招呼他坐下，先喝杯茶慢慢说。
“我们村党支委民主测评出来了，但镇里就是不公布。”我们一时还没弄清，党支委的民主测评和村民选举有什么关系。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村的那个村委书记真是坏透了。他当了12年的书记，这12年我们村没能盖起一座房子，都是因为地基在支书那里批不出来。我们村现在很多人快30岁了还没有结婚，原因就是没有房子”，他喝了口茶，接着说，“这次镇里组织对村支部进行民主测评，他肯定通不过，他镇里有关系，投票一结束，票箱就给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带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公布结果，只要这个结果不公布他就还是村支书。我们拿他没办法呀！”他的言语中同时流露出无奈。
“这还好说。几天前我们村里进行了第一轮村委会选举，选出两个候选人，一个是王成洋，一个是王成雷。第二轮开始前怪事就出来的，村支书弄了四个人专门在本族（房）中收身份证，现在共收到100多张。” 在访谈中我们了解了一些拉票方式，但是收身份证这种做法却从来没听说过。建伟也表示《浙江省村民委员会选举办法》上只是规定了每一选民接受委托投票不得超过三人，对这种大规模强迫委托的情况并无具体说明。
（《浙江省村民委员会选举办法》第二十四条：选票由选民本人填写。因文盲和病残等不能填写选票的，可以委托候选人以外的人代写。投票期间因外出不能参加投票的选民，可以书面委托候选人以外的选民代为投票。委托投票应当在选举日前向村民选举委员会提出并指明受委托人。每一选民接受委托投票不得超过三人。受委托人不得再行委托其他选民代为投票。村民选举委员会应当在选举日前对委托投票情况进行审核并公告，未经审核公告的委托无效。）
在当地，委托投票是以这样方式进行的：投票期间因外出不能参加投票的选民，寄回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以前是寄身份证原件），由受委托人代开书面证明，然后交给村民选举委员会。这位村支书的做法实际上与规定有悖，可以肯定的是100多张身份证的主人不可能全部是文盲或病残选民。另外，100多张选民大多数都在本村，投票期间并没有外出。最为严重的是，他采用的手段是强迫性质的，并非“委托人”自愿。据张平描述，村支书一干人是手里捏着事先打印好的“委托证明”，选民只要签名就可以。他们拿到身份证以后马上拿去复印。
“我们已经把这一情况反映到镇政府。”张希望镇政府能主持公道。（在我们回来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说，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他们村了，委托需要委托人再次确认（按手印）才有效。）
“那村支书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自己又没参加选举。”我一时还弄不明白支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挺复杂”，他顿了顿，“村支书是知道自己这次民主测评过不了半，可能要下台了。我们村共有1264张选民票，第一轮选举有826人参加。王成洋得了419票，王成雷313票。村支书拿到一百多张身份证，也就相当于手里有一百多张票。这一百多张票给谁，谁就上了。再不济，也可以让选举过不了半，还得再来一轮。当然，这票也不能是白给的，他必须支持书记继续做下去。”不过，张也表示，村民其实很难知道村支书内心是怎么想的，有些只是猜测。
“这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村支书和王成洋的关系不怎么样，跟王成雷的关系倒是不错。王成洋是做生意了，赚了不少钱，想回来为村里做点事。我们村也没什么好处。地也没多少好卖。所以老百姓挺支持他的。王成雷的支持者也比较多，但是比王成洋要少。村支书是想拉拢王成雷，助他当上村长。王成雷会听他话，以后也好做事。”张的这段话实在令我大为惊奇，一个小小村长的竞选，竟然有如美国总统选举似的复杂。
因为时间比较晚了，匆匆问了他几个问题。
“这次竞选，王成洋和王成雷他们花了多少钱？”
他抽了一口烟，说：“他们花的都不是很多。具体我也不知道，但大致能算算。王成洋也就给人递包烟之类的，大概有个1万就够了。王成雷平时会请一些人去吃个饭什么的，估计花了三五万吧。”
“那你觉得书记和村长哪个老百姓更喜欢呢？”
“80%的村没有好书记，村长要好一点。”简简单单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建伟留他一起吃饭。（席间他们聊了不少关于选举的事情，可惜他的方言我很少能够听懂，总觉得跟昨天那个村子的发音不太一样。）
刚吃完饭，就见他接了个电话。他指指手机，“选举的事情，我得赶回去。”
“我本来还有很多事情跟你们说的。我们村沿河有一块三角地，五百亩，支书把沿河那一边的两百亩卖给了一家化工厂。因为这块三角地的灌溉都是靠这条河的，建了这家化工厂之后河水全给污染了。剩下的三百亩地都不能种了，卖都卖不出去。两百亩的钱（卖地款）也是在村民的要求下，才分的。”临出门时，他显得很兴奋，一再说还有很多情况要向我们“反映”。（这个词让我们感到很惭愧。）
注：文中人物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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