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经济-03
[作者］John Perry Barlow，电子前锋基金会(EFF)创办人之一，全球电子联结(WELL)董事会成员，CSC先锋团 (VanguardGroupofCSC)和全球商务网络(GBN)顾问。经常撰写文章或发表演讲，讨论社会虚拟化的议题，是网络安全、虚拟现实、知识产权等主题的评论家。早在互联网初创时期,他就被称为网络界的土狼——“负责往外跑，越过营火范围，进入黑暗，然后回来通报四面八方发生的变化”。著名的《网际空间之独立宣言》的作者。 [译者]王绍祥 林永青 译于1999年
信息分类学
在我看来，当务之急是认真看清需要保护的事物的真正本质。我们对信息及其自然行为真正了解多少？无穷无尽的创造的基本特征是什么？它和先前的财产有何不同？我们对它所做的猜测有多少是和它的容器有关的，而又有多少是和它的神秘内容有关的？它的不同变体有哪些？它们好不好控制？在创造一种新虚拟瓶来代替旧实物瓶时哪些技术是有用的？
当然，信息从本质上说是无形的，而且很难给它下个定义。和其它令人难以捉摸的现象－－如光或物质－－一样，它天生就是个似是而非的东西。正如了解光既是粒子又是波是非常有帮助的，要理解信息，就必须理解它是几种不同特性的抽象统一。我们可以这么说：
* 信息是一种行为
* 信息是一种生命形态
* 信息是一种联系
下文，我将逐一探讨这几点。
1. 信息是一种行为
1.1 信息是动词，不是名词
脱离了容器后，信息显然不是一个物品。事实上，它是思想、或物体、或其它信息片段在互动领域发生的行为。
Gregory Bateson拓展了Claude Shannon(仙农)的信息理论。他说：“信息是一种创造了不同的不同。”所以，事实上，信息只存在于一个增量的地带。这种不同来自于某种联系内部的行为。与其说信息象实物一样占有实际空间，不如说信息占用时间。它是投掷，不是垒球；它是舞蹈，不是舞者。
1.2 信息只能体验，不能拥有
即使当它被装入一种静态的形式，如书或硬盘时，信息仍然是那种只要你在思想上将它从它所贮藏的代码中释放出来后，它就会在你脑海中出现的那种东西。但是，无论它是以每秒十亿位元组或每分钟十亿个单词的速度出现，真正的解码过程都是一个必须由人脑进行并通过人脑进行的过程，这一过程需要时间。
几年前在《核科学家新闻简报》上的一幅漫画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在画中，一个抢劫犯用枪指着一个带眼镜的、那种你觉得特有学问的人。“快，”匪徒命令道，“把你的思想全部给我”。
1.3 信息需要流动
据说，如果停止游动，鲨鱼就会窒息而死。信息也几乎如此。不流动的信息和那种无潜力的东西一样将不复存在……至少，在它再次流动之前，它是不存在的。出于这种原因，在贮藏信息的实践中，特别是在官僚机构中，通常贮藏信息的作法是以一种基于物理价值的错误作法。
1.4 信息通过宣传传播，不是通过分发传播
信息的传播方式和实物的传播方式也大不相同。与其说信息的流动方式象工厂产品，不如说象自然产物。它象多米诺骨牌一样可以产生连锁反应，或者，在分形方格中生长，象窗户上的霜一样。但是，它不象器件一样可以搬运，除非能将它们装入器件。它不是简单地流动。无论它流动到哪里，它都会留下痕迹。
信息和物质资产在经济上的核心区别在于：信息不用离开最初的拥有者就可以传送。如果我卖你一匹马，以后我就没有马骑了。而如果我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我们两人都获得了知识。
2.信息是一种生命形态
2.1 信息渴望自由
通常人们认为这一精辟言论是StewartBrand提出的。只有他认识到秘密天生就有被揭示的欲望，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可能也有“欲望”。而我们却对此熟视无睹。
英国生物学家、哲学家RichardDawkins提出了“memes”的想法，他说“信息”和生命形态一样，信息模式可以自我复制，可以通过思想生态系统自我宣传。
我认为它们每一方面都是生命形态(除了不以碳原子为基础)。它们可以自我复制，会产生互动，适应环境，会发生变异，会生生不息。和其它生命形态一样，它们会进化以填充当地环境中的可能空间。在这里，我们所说的当地环境指它们周围的信仰体系和它们主人的文化，(顾名思义，主人即我们)。
事实上，象Dawkins这样的社会生物学家提出了一种似乎可信的假设：以碳原子为基础的生命形态也是信息，这就好比“小鸡是蛋生的蛋”，整个生物奇迹就出现在DNA分子从信息链中复制出与自身完全一样的信息。
2.2 信息复制到每个可能的缝隙中
和DNA螺旋状物体一样，思想是毫不留情的扩张主义者，时刻都在寻求生存空间。像以碳原子为基础的大自然一样，强健的有机体极其善于寻求新的生存空间。所以，好比普通的家蝇会潜入地球上的每一生态系统的几乎每一个角落，所以，“来生”的“meme”会在大部分人脑中或心灵生态系统找到安顿的地方。
一种思想、或意象、或歌曲所引起的反响越广泛，它就越能深入人心，并存在于其中。想设法阻止真正强健的信息的传播，就好比把杀人蜂挡在边界以外一样困难。这根本就做不到。
2.3 信息思变
如果思想和其它信息互动模式确实是生命形态的话，它们就会不断进化，成为能更完美地适应环境的生命形态。同时，我们也看到，它们一直都在这么做。
但是长久以来，静止的媒体，无论是石雕、墨、或是染料，一直都在抗拒进化的冲动，其结果是夸大了作者决定成品的能力。但是，据说，数字化信息是没有“成品”的。
无拘无束的数字化信息是一种持续的过程。与其说它适合于用收缩薄膜包装，不如说它是史前的“变形故事”。从新石器时代到古登堡时代（古登堡，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者－－译者注），信息得以传播，从嘴到耳，每一次复述（每一次重唱）都会走样。那些曾经使我们了解了世界的故事，并没有权威版本，而且它们可以在每一种文化中流传。
因为当时故事从来不曾排印成书，所以讲述者声称拥有故事所有权的所谓“道德”权利，既没有得到保护也没有得到认可。故事从一个人口中流传到另一个口中，讲述者不同，形式也有所不同。同样，当我们回到连续性的信息时，我们会发觉著作权的重要性正逐渐减小。创作者必须重新认识人类。
但是，我们的版权制度根本不允许“不凝固的”、或者没有具体作者和发明者的文化表达方式存在。
爵士乐即兴表演、单人喜剧表演、哑剧表演、独脚戏、现场广播都不需要宪法所要求的如“写作”的“凝固性”。未来，这种没有特定出版要求的“流性作品”，看起来就好象是那种不断适应、不断变化的形式一样，它们将游离于版权范围之外而存在。
版权专家PamelaSamuelson告诉我们，去年他参加了一次会议，会议的主题是西方国家可以合法借鉴土著人的音乐、设计和生物医疗知识，而不用向部落支付稿酬，因为部落既不是“作者”也不是“发明者”。
但是，大部分信息完全可以由网络中的“部落”猎手和收集者们共同制造出来。我们对于“土著人”权利的粗暴剥夺，不久就会来滋扰我们。
2.4 信息也会死亡
除了极少数经典作品外，大多数信息和农产品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离原产地远了，信息的质量就会急剧下降。但是，即使在这里，价值也是非常主观的，有条件的。对于历史学家而言，昨天的报纸是很有价值的(事实上，报纸越旧就越有价值)。相反，对于商品经纪人而言，一个小时以前的新闻简直就是废物。
3．信息是一种联系
3.1 意义有价值，而且每一种意义都是独一无二的
大多数时候，信息的价值取决于它的意义。当“信息传播”转变成“信息接受”这一神圣的时刻到来时，信息存在的地方就随发送者和接收者的联系、以及他们的互动程度，而具有了许多易变的特征和风味。
这样的每一种联系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发送者是广播媒体，而且没有反馈时，接收者也不是被动的。通常，接收信息和制造信息一样，是一种创造性行为。
已发送信息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个别接收者所拥有接收器……共享术语，注意力，兴趣，语汇，范畴……这是使被接收的信息具有意义的必需品。
在把信息转化为商品的过程中，“理解”这个关键的因素越来越为人们所忽视。无论有用与否，易懂与否，相关与否，数据都存在着。正如，电脑可以在没有人类的帮助下整夜地制造新数据，其结果可以当作信息来卖。然而，情况既可能如此，也可能不是如此。因为只有人类才能从数据中发掘出信息。
事实上，信息从经济意义上来说，是由通过某个人脑并在其精神环境中获得意义的数据构成的。一个人的信息可能是别人的数据－－如果你是个人类学家，我那详细的Tasaday家谱表可能是关键的信息；如果你是香港的银行家，那么它们简直就连数据都谈不上。
3.2 “熟悉”比“稀缺”更有价值
对于实物而言，“稀缺”和“价值”之间有着直接联系。黄金虽不能吃，但是价值比小麦高(虽然并非永远如此)。但是，信息恰恰相反。当“软产品”越来越普及时，大部分“软产品”的价值都会提高。在信息世界里，“熟悉”是一个重要的资产。所以，通常为提高产品的需求就得先赠送产品。
虽然共享软件并非总是如此，但是，应该说商业软件卖得越多，盗版也越多。被大量盗版的软件，如Lotus1－2－3和WordPerfect，成了一种标准，根据以熟悉程度为标准的“利润递增法”获得了利润。
就我自己的软产品－－摇滚乐而言，毫无疑问，我为之创作的乐队－－GratefulDead乐队－－靠赠送歌曲就会大幅度地提高这些软产品的受欢迎程度。70年代以来，我们允许人们翻录我们的演唱会，但是，对于我们的产品的需求有增无减。现在我们是美国最卖座的乐队，在某种意义上，这些磁带使我们的知名度大为提高。
事实上，从演唱会中摘录我的歌曲而制造的千百万张唱片所得的版权收益，我一分钱都没拿到，但是，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只有GratefulDead乐队才能演奏GratefulDead歌曲。所以，如果你想获得现场体验，而不想看各种毫无生气的“投影”产品，你就得买票。换言之，我们的知识产权来自于我们是唯一“实时”的源泉。
3.3 独家拥有也有价值
实物的稀缺/价值比模式的问题在于：有时信息的价值，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稀缺程度。独家拥有使得它们更有价值。如果每个人都知道某个股票可能升值的信息，那么这信息就毫无价值了。
但是，通常关键的还是时间。最终这种信息是否无所不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第一个拥有它，第一个采取行动。正如，虽然通常专利秘密不可能总是秘密，但是，最初的拥有者总有足够的时间去开拓他的事业。
3.4 观点和权威也价值
在一个浮现的事实、和互相矛盾的“地图”并存的世界中，由于某些“地图”能对使用者产生可预见的结果，所以报酬都集中于那些能绘制出合适地图的评论者手中。
在美学信息－－无论是诗歌还是摇滚乐－－中，人们都乐于购买艺术家的新作品，一种未体验过的东西，因为他们曾经从他们先前的作品中获得了巨大的乐趣。
现实是个编辑。人们似乎都愿意付钱给那些能说出一些最合适的、具有一定洞察力的观点的编辑。再者，观点也是一种无法窃取或复制的资产。EstherDyson看世界的方式是她自己所独有的，她靠《通讯》赚了大钱，因为人们可以借她独到的眼光看世界。
3.5 时间取代了空间
在实际世界中，价值在很大的意义上，取决于所有权，或者接近于某个空间。人们拥有属于某一特定领域的物质的所有权，并且能够直接、单独、随心所欲地支配属于这一领域的东西。当然，还有稀缺和价值的联系、空间的有限性。
在虚拟世界中，时间上的接近是价值的决定因素。购买者在某一信息产品一出现时，越早获得该信息，该信息就越有价值。这是时间的有限性。许多信息随着时间推移或复制而快速贬值。当信息所勾勒的领域发生了变化时，其重要性就会降低。
同时，离信息源越远，噪音就出现了，带宽也消失了。所以听 GratefulDead乐队的磁带的体验不能和观看其乐队的演唱会同日而语。人们离信息源越近，就越可能看清它的真实面目。在一个复制极其容易的年代，流行感受的信息摘要从一开始就会传到对它感兴趣的人的耳中。但是，那些愿意付钱前来观看的人，就可能因此被剥夺了对于所向往的事件的真实感受－－无论是重金属音乐、还是吉它清唱。
3.6 以行动来保护
在生我养我的那个乡镇，仅仅有想法是不会得到人们的认可的。人们判断你的标准是你的行动，而不是你的思想。随着世界的飞速发展，我们已经意识到，对于那些成为实物的设计而言，最好的保护在于行动。最大的赢家往往是最快进入市场的人（并有足够的能力保持领先地位的人）。
但是，当我们密切注视着信息商务时，我们中有许多人似乎认为只有创造性才能够传递价值，在得到公正的法律保护后，才能带来稳定的收入。事实上，保护知识产权的最好方法是执行它。仅仅发明和申请专利是不够的，人们还得创新。有的人声称在Intel公司之前就申请了微型处理器的专利。这或许是真的。但如果他早在Intel公司之前就把微型处理器生产了出来，那么他的断言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具有欺骗性了。
3.7 作为自身的回报的信息
说“钱就是信息”现在已司空见惯。除了皱巴巴的的士费，以及毒品贩子皮箱里经常装的那些玩意外，在信息化的社会里，大多数钱都是1和0的组合。全球的钱都投向了网络，象空气一样可以流动。正如我所说过的，信息在创造现代财富方面是必不可少的，正如土地和阳光一度也是必不可少的。
不是那么明显的是，作为目的而不是作为手段的信息正在获得内在的价值。我认为这一点一直都不是那么显而易见。在政界和学术界，专利和信息通常是密切相关的。
但是，由于我们越来越经常用钱来购买信息，我们开始看到，用一种信息来购买另一种信息，是无需将商品转变为货币，再将货币转化为商品的简单交换过程。这对于喜欢帐目清清楚楚的人来说是很有挑战性的，因为除了在理论上，信息交换的计价方式是很难确定的。
尽管如此，美国中产阶级所购买的东西仍然和生存并没有多大联系。我们购买美的东西，声望，经验，教育，还有拥有的那份模模糊糊的惬意。这些东西不仅大部分可以用非物质术语来表达，而且可以通过非物质手段来获得。
同时，还有信息本身所带来的无以言状的乐趣，学习的乐趣，掌握知识和传授知识的乐趣。信息进入又飞出人体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书市和形形色色的研讨会比比皆是，可见人们还是乐于为玩思想而花大本钱的。但如果以思想换取思想的机会并不多，我们可能会花更多的钱。
这就是为什么因特网上会充斥那么多集体“自愿者”，为档案室、新闻组和数据库而工作。他们的居民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的那样几乎是在无偿服务。相反，他们获得了金钱以外的报酬。它是一种几乎完全是由信息组成的经济。
这或许会成为人类贸易的主导形式。而如果我们坚持塑造一种严格的、以货币金融体系为基础的经济，我们将误入岐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