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郡监狱里面被分为四类人,墨西哥人、黑人、白人、以及其它各个族裔――The Others。关在这里的百分之五十是墨西哥人,百分之四十是黑人,白人和其它族裔加起来不超过百分之十。在这座位于美国西海岸最大城市的监狱里白人也成了少数民族。
每一类人都有自己的地盘,那些用床隔开的走道代表着严格的地界划分,走路时要小心翼翼,一旦误入其他人的地盘就很可能被暴打一通。我有一次因为内急而图方便直接从老墨的地盘中穿过,导致了他们虎视眈眈,差点触发了一场监狱暴乱。
暴乱在这里是家常便饭,一有暴乱就会戒严。警笛拉响的时候不参与的人都应该双手抱头蹲下,稍有迟钝便会被冲过来的狱警用包着铁的橡胶棒殴打。
我和关在其它牢房的汤伟就是在一次放风时的暴乱中认识的。几十名老墨和老黑不知何事打成一片,警笛还没拉响我就乖乖地蹲在了地上。此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这位应该是骨肉同胞吧。”回头一看有个中国人就蹲在我后面。
汤伟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自称是来自上海的留学生,因为生活拮据,贪图小财而不慎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在暴乱中问了我的囚室编号,第二天就申请转到了我所在的囚室。
汤伟搬到了我旁边的铺位,刚把东西放下就开始一刻不停的唠叨,问我各种各样有关监狱里的问题。我告诉他我也是第一次进来,没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而他似乎不相信我的话,自从搬过来后就不再单独行动,就连洗澡上厕所也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附近的一帮老黑开始拿我开涮,戏言说我的“女朋友”长相俊俏、身材火爆。我警告汤伟这么下去会让人以为我们是同性恋,他却一点都不在乎,用近似哀求的口气对我说他在这异国他乡、深牢大狱中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
“大哥你是怎么进来的?”他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涉及这个最不应该涉及的问题。
“在这里,除了法官和你的律师外,不要告诉任何人有关你的背景,”我告诫他,“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可是大哥,我问的是你是如何进来的呀。”他嘻皮笑脸地继续追问。
“你先说说你吧。”
“我的事情简直是芝麻绿豆,”他说,“有一次去超市购物不小心用错了一张捡到的信用卡,仅此而已。”
“用错了还不止一次吧?”他对我的嘲讽毫不介意,用一双虔诚的眼睛期待着我的故事。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坦诚,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有一次去银行柜台取款忘记了填写取款单而已。”
汤伟不烦我的时候是他跟一帮老黑和老墨看电视的时候。平时这台挂在房间角落的电视机被老墨和老黑分别霸占,除了西班牙语肥皂剧就是各种各样的球赛。只有在播出“越狱”的时候才形成统一,各类人都会聚集在一起欣赏。每一集的播出在这里都是件大事情,不分族裔和派系所有人的心情都会随着剧情的发展而跌宕起伏。
“简直是他妈的一帮蠢驴,试了那么多次都没成功”,汤伟看完后愤愤不平地说,“更蠢的是睡你上铺那个叫FAT BOY的老黑,说监狱吃喝免费、朋友一堆挺好的,干吗折腾着往外跑。”
汤伟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话语一转问我他要被关多久。我告诉他信用卡欺诈不是什么大案子,如果有人保释马上就可以出去。就算等着开庭判决也最多获刑一年,按照洛杉矶郡监狱人满为患只需要执行10%刑期的情况来算,他几乎可以在判决的同时就被释放回家。
汤伟满足地进入了梦乡。而我却为我的处境担忧了起来,我已经被关了两个星期,手机在入狱时被收去,在这期间失去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母亲和妹妹肯定急得团团转,张娜估计也在满世界找我,说好每周服务一次的陈太太也没了我的消息,中国王餐厅那份兼职工作不知道是不是还会为我保留……
盯着上铺那个几乎被FAT BOY压到我脸上的床板,听着四周由老墨和老黑协奏的混合打呼声,我的头脑清醒却四肢僵硬,除了眼球尚可滚动外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失去了知觉,浑浑噩噩中飘回到了那个如梦似幻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