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成功在于与众不同(下)


  栏目:阳光卫视《经济学家》

  对话者:陈平(“阳光卫视”董事长、总裁)、黄鸣;

  对话要点:

  “人”字的三种解释

  主流文化是社会最基本的要求

  要倡导利己利他的文化

  陈平:对传统文化的一种吸收,回归和发展,实际上就是说,如何在今天这么一个激烈竞争的市场经济社会当中,重新找回中国文化和现代中国人如何做人?然后再做企业家,然后才是做事,然后才是你刚刚说的做好用的产品。

  黄鸣:实际上我想说的是,很多人或精英都认识到了这一点,并有共识。我们历史上一直强调“知行合一”,但是这一点在我们社会上做得不好。我在博客当中曾经有篇文章,“剖析中国文化的两层皮的现象”,就是所谓的主流文化,所谓的这种表达文化和行动文化不一致的现象。

  陈平:你这个概念我觉得蛮有意思。

  黄鸣:“两张皮现象”这样的情况,我觉得还是要教育公众,或者教育那些企业家,或者教育生意人(商人),让他们明白:我们说的这些东西,我们主流上认可的东西,实际上是最有价值,对个人的利益也是最好的东西。我常对有些我的员工说,你跟我,你不信我,这是最大的麻烦,也是关键的问题。实际上我们在讲传统,讲这些我们优秀文化的时候,他不信,他不信他就完了。

  陈平:你说了三个概念,一个叫主流文化,一个叫表达文化,一个叫行动文化。

  黄鸣:行动文化,某种程度来说是亚文化。

  陈平:你能把你这三个概念给简单地表述一下,在今天什么是主流文化?什么是表达文化?什么是行动文化?

  黄鸣:主流文化,应该这么说,不是现在所谓的潮流文化(大家都一窝蜂的那个),那不是主流文化。我认识的主流文化,就是从我们的诸子百家,我们的古代圣贤,他们传承下来的,能够支持我们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良好的、优秀的文化,我认为这叫主流文化。某种程度上,我们很多人都不会去反对它,都会承认它的文化,但是做又是另外一种文化,我认为这种文化叫亚文化,或者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表达文化,表达上的可能跟主流文化,好像是有点相符,但是它有点脱节,这就是所谓的表达文化。

  陈平:那么具体一点,举个例子。

  黄鸣:举个例子就是,有些领导人在上面念我们要反腐败,然后在底下收受贿赂;我们有些商人说,我做的产品质量是最好的,结果他在底下偷工减料,就是一种亚文化。这种亚文化,我觉得,在我们的文艺作品当中也反映出来,而且被肯定地,以正面的形式给反映出来。比如一部描绘乾隆王朝朱珪和和坤的一场戏,当时嘉庆皇子藏到朱珪家里,然后和坤来找,他(朱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嘉庆没有做这个没有做那个,然而嘉庆都做了。这时候,我觉得导演的态度是肯定朱硅的做法,朱硅是大清官,是正人君子。在国外的贵族,国外像他这个层次的人,一旦说,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讲的这件事情是不是真事?或者在法庭上手扶圣经发誓,尤其是贵族,尤其是所谓的上流人物,精英阶层,他是一句谎话都不能说。

  陈平:就是他的表达文化和他的主流文化是一致的。

  黄鸣:和行动文化是一致的。中国的市井阶层或者无赖,再低一层次的那些人,如果他们有“两张皮”还好,可是我们的主流层,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这就非常可怕。

  陈平:实际你刚刚说了一个很到位的一个问题,如果对于社会底层,用了市井无赖,如果对他们来讲,主流文化和表达文化之间是相反的或者是说脱节的“两张皮”。

  黄鸣:如果他们这样做,还可以理解。

  陈平:如果社会精英阶层上流社会,或者说掌握着知识话语权,掌握着权力,掌握着资源,这个社会阶层,他们的主流文化和表达文化发生了脱节,而且扭曲,那么这就是一个问题之所在。是不是这样?

  黄鸣:没错。其实这些精英阶层,他可以犯错误,他可以有弱点,这是人嘛!但是他要是总是说一套,做一套,他的主要经济活动,主要的生活层面,如果都是这样状态的话,那么这个问题就大了。不是光说文化大革命以后信仰缺失的问题,因为我刚才讲了朱珪这样的大清官都这么做。

  陈平:这就是真正往本质上面去。

  黄鸣:可能是这样的,中国有些所谓的做人文化提拔得太高,就是非人、超人的东西太多。所以中国文化,有些东西还是要清肃,还是要分开,有些能够真正体现人性的东西要留住。那些所谓超人的,超越了人性(的文化应该清肃)。一拔高人性,超越人性的时候,会让很多人做不到,但主流文化又这么要求,表达文化又得这么做,要不然就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陈平:要不然就爬不到主流社会,爬不到上流社会精英阶层。

  黄鸣:对,这一点你倒提醒了我,就是包括从孔孟时代,从诸子百家时代,所提倡的一些东西,我们也应该进行一下清理。我觉得这个最大的罪魁祸首,对中国文化的侵蚀、歪曲,或者偏偏的拔高,可能要追到宋代理学家朱熹等人(手里)。

  陈平:就是存天理灭人性。

  黄鸣:对。他所谓的那些天理已经真正脱离开人们最根本的、最本质的需求,所以我就觉得要把这些东西降下来,由神降为人。真正的人性是什么?我记得我在一篇博客上讲到,“我向他们学到什么?”,提到“人的三解”,这个三解是谁解的?一次,我同其他三位企业家,参加山东一所高校的“创业论坛”活动,讲述自己的创业(历程)。这个“创业论坛”每年举办一次,第二次又邀请我去做演讲时,我问学生,在那次创业论坛当中,我们四个老板当中,哪一个讲得最精彩?你们别以为我要说是我自己,不是。我说,大家肯定承认我的观点,其中那个刘老板讲得最好,讲得最动人、最深刻。他怎么讲的呢?他最后一个发言,有点战战兢兢地说,我是一个下岗工人,初中都没毕业,自己创业。我听说大学生要请我来讲课,做嘉宾,感觉诚惶诚恐。然后我就查字典,我查什么呢?查“人”,我查中国字典这个“人”,是能够劳动的,能够创造价值的,这么一个生物种群。然后我还觉得不过瘾,我又查英文字典,我不懂英文,找了一个翻译帮我查,他说人是活动在人生舞台,社会舞台上的,表演的这么一个生物。他觉得这个还不对,最后他给了另一种解释。刘老板的字典是什么呢?他说,我认为人就是一撇一捺,这一撇呢就是人的肉体,人的身体,这一捺是人的精神,然后他又就结结巴巴地讲责任、家庭、男人等等。后来我就抓过话筒,我说,我来帮他做翻译。我就把他结结巴巴讲的这一串解释为,人做一个男人也罢,做一个人也罢,在自己这个团体当中,尤其是当一个老板,或者当一个家长,在自己家里和在自己的团队当中,应该承担责任。

  刘老板有一个故事非常动人,他说,我怎么理解这个人?我怎么理解这一撇一捺?是什么时候理解最深?就是我企业要倒闭,要散摊子的时候,我召集大家开会,看到几十个员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都集中到我身上,那种期盼,那种信任,让我永生难忘。让我感觉到我为了他们的生存发展,为了他们的利益,为了他们对我的信任,我也得撑下去,我也得干下去,所以我干到今天。刘老板这人字三解,回过头来,我再去琢磨它,主要是三个层面。第一个,人是会劳动,会创造价值的,实际上就是人要劳动。人在这个社会上,要创造价值才有生存的权力,才算尽到一点责任,最起码的底线要做贡献。第二个,人在这个社会舞台要表演。这个可能是作为一个老板,作为一个领导者就要考虑的,每个人他们都有表演欲望,你要给他们表演或者发挥的这么一个空间和舞台,这也是你当老板的一个责任,也是存人性顺天理的、这么一个管理者最基本的东西。

  陈平:你刚才有一个很好的概念,不是存天理而灭人性,你是叫存人性顺天理。

  黄鸣:对。第三个,人要有精神。人这一撇很重要,你要健康,要有活力,要顶天立地,要坚强。当然你要坚强,真正的坚强是那一捺,精神,文化层面的东西。我觉得这个社会上有很多这样的刘老板,很多人,即便是那些做假冒伪劣的人,如果你让他明白了,给他启蒙了,或者给他一个支柱,给他这样的精神,这些人也会变成刘老板,甚至比刘老板还强。这一点也是我们传统文化最精髓的一点,就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习”是哪造成的?社会环境造成的。谁主导着“习”?谁主导这个习惯和环境,就是我们这些精英人士。

  陈平:对。实际上我们谈的不是你为什么产品做好了?为什么市场做好了?而是人做好了。

  黄鸣:我们很多人享受了很多东西,比如说,你的房子住得比别人大,汽车开得比别人多,享受各方面的物质文明的条件也多得多。但是你在精神层面,你的贡献少,你对环境(贡献少),因为你本身消耗的电,消耗的油都多,你在环保上又不做,也不去想,也不去提倡,那么这种所谓的社会上流人物,他的精神是极其低下的。所以这个社会,我觉得,到最后要真正地体现公平,要让这些人没有存身之处,群起而攻之,应该是这样的。但现在还有人还在那耀武扬威,还是让很多人对他们顶礼膜拜,他的所谓生活方式让我们年轻人羡慕不已。这件事情不能怪我们年轻人,也不能怪那些顶礼膜拜者,还是要怪社会的主流声音,所谓的表达文化。这些主流人物是怎么表达的?像今天我们表达一些东西,大家如果接受的话,看了这个节目的很多人,他觉得你开名牌车,我不嫉妒;你住豪宅我不羡慕,但是我要看看你的生活方式,你的排放,你的污染,你的环保,你对环保的贡献,你的工厂,你挣钱的方式是不是环保?如果这些都是环保,都是真正人性化的东西,行,我敬佩你,也不忌妒你。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是值得享受这些东西的,这样社会就好了。

  陈平:黄总,实际上你今天真的将一个很精彩,而且很到位的一个命题说出来了。中国传统文化,从孔孟到宋明,从宋明以后走向了一个误区。

  黄鸣:给歪曲,扭曲了。

  陈平:尤其代表性的就是存天理灭人性,对吧!你把人性灭了,怎么会有人的主要文化呢?对不对?但是社会整个(要发展),人都是要往上的嘛!所以导致了你刚刚说的,社会的主流阶层精英文化,如果他们本身的主流文化和表达文化,我借用你的概念,产生扭曲和脱节,那么实际上他们就成了社会扭曲的一个表率,他们传达给社会的是一个扭曲的信号,他们一个人扭曲,会带动一大批人,一帮人扭曲。他们在台上说的假话,做的是另外一回事,那么社会的底层就会产生,卖苏丹红的,红心鸡蛋的,就会产生你刚才说的毒豆牙,毒粉丝,就会产生大量采用瘦肉精的猪肉,就会把猪肉注水卖出来。根源不在于这些老百姓,这些的普通的小商小贩,根源在于我们的精英社会对此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黄鸣:这个社会怎么就让他们这些人成为了主流呢?这一点也要反思的。所以说媒体、政府,包括其他的主流社会,要碰见这样的人,你就不接纳他,唾弃他,那么这些人就可以赶出去了。

  陈平:尤其当政府控制和绝对掌握宣传机器的时候,宣传什么,说什么,主流文化怎么来表达?我们还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商本位还没有牢牢确立起来。因为完全进入了商本位,它自然会形成一种平等交易,那么自然会走到我们讲诚信,我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你,你才会买,对不对?

  黄鸣:对,我上当一次我不会上当两次,我上当一时也不会上当一世。

  陈平:所以我们现在这个官本位社会仍然处在一个主流状态当中,人们是怎么当官的,这个台阶怎么爬上来的?你刚才说了,中国传统文化一个毛病,主流文化标准定太高了。朱熹要把人性给灭了,那肯定做不到的,做到他就不是人了。要毫不利己,专门为人,他毫不利己,他就活不下去了,他自己都不存在了,他怎么利人去。人首先我自己要生存,我才能够为他们。

  黄鸣:其实我们的主流文化,我觉得应该很简单,倡导一种和谐、中庸。这种和谐,这种互利共赢,共同互为依赖的人生方式,实际上是人类发展延续到现在,所有生物种群延续到现在的最根本的道理。如果我们的经营,我们的生存发展都遵循这样的道理,你想灭它也非常难,不成功也难。但是为什么不先拿出一点来给别人,然后再从别人身上得到?而是一味地往自己身上搂,不去付出呢?很多人就是这样的想法。很多大学生毕业了,一说劳动不干,一说做苦力不干,一说多做点事情不干,一说拿钱的时候都干,拿钱多少钱就干。

  陈平:都要当公务员,公务员在人们心目当中代表着什么?

  黄鸣:大学生应聘的时候,我要当白领,我要当干部,我要当助理。甚至他们什么都没干的时候,如果他有个

  条件让他当总经理,跨国公司的总裁,他也敢干,这种情况就少了一点“我何德何能?”。实际上很多中国传统文化当中,我觉得一些土话,不是圣贤出来的一些土话实际上反而更加有价值。“又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这是不行的,“有付出就有回报”,“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西方也说“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觉得我们不要去学雷锋呀,“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不要“狠斗私自一闪念”。

  陈平:毫不利己也就没了自己。

  黄鸣:对,只要是说,为了回报我就要付出;为了自己,我就要为他人,懂得这一点就行了。我为了个人就要照顾集体,没有集体就没有个人,没有我这个家;没有我父亲母亲,没有妻子女儿,就没有我个人。想到这一点就行了,就够了,我觉得很简单,你说的重建文化就这么简单。

  陈平:我认为重建文化就是回到人本身的利己利他的文化,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结论,好不好。

  黄鸣:对。

  陈平:下次再谈你的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