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一代
文/韩雨亭
9月下旬,出差云南。
回家整理图片,猛然发觉,那次旅行最大收获不是领略了昆明、石林以及大理古城的美丽景色,也不是彩云之南温暖的阳光,丰美的小吃,而是见到了两位我的中学故友——马跃、席键民。
到昆明后,我们约会的地点是席键民的大学母校——云南农业大学,它的前身是云南大学农学院,在西南地区这几个农业大省之中,扮演着独特的角色。它的校舍显得有些破旧,校园环境显得杂乱无章,没有云大以及云师大那样具有悠久的历史与浓郁的人文气质,也没有想象中大学校园那些该由中国庭院、欧洲别墅、法国梧桐、林荫大道组合而成的迷人风光、但它浑身上下弥漫着的那股原野之气又何尝不值得珍惜呢?
我跟席键民见面的地方是他们学校的综合楼门前。想想,我们已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他比我想象的要高大、健硕、文质彬彬,双手充满了力量。可能因多年未见的缘故,他看上略微显得不自然,举止之间过于客气。在我们同学期间,他算得上是位聪明、调皮,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经常吃药打针。没想到十多年后,眼前的他已然是成了阳刚的男子汉,每次跟他抢着付饭钱时,常因拧不过他那双大手而以失败告终,他只要把那只手随便伸过来,抓住我的手,一股钻心地疼便由手掌心蔓延至全身。上中学时,我也具有过这样的力量,每次只有他求饶的份。真是时光流逝,岁月无情。
我们漫步校园,讲述着彼此的故事。这时,马跃打电话过来说:“我到校门口了。”放下电话,我们就大步流星朝校门走去。
我远远地就看到了马跃,他站在那里,没有东张西望,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他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无论做任何事都不紧不慢,有效地掌控着自己的行为节奏。我曾经想,即便是晴天霹雳,天要下雨了,街道上其他人四散奔逃、想方法躲雨时,马跃也一定不会急的,他大不了会抬头看看天,然后说:“哦,不就是下雨吗,慌什么慌?”。可正是他这样的“天赋异秉”,让他无论在做任何事情和决定的时候,都显得那么稳当。与之前相比,他身材更加魁梧,跟另一位读书天才——胥玉峰一样,身体过早呈现出了其成人特点,没几人敢在武力上他们叫板。
几个人一阵嘻嘻哈哈地寒暄,然后在离云南农业大学不远处一家饭馆里坐了下来,大家各点了一个菜,可当菜端到桌子上时,才发现有三个菜都是与土豆有关。饭桌上,大家谈到过去那个难忘的少年时光,不免慨叹。
是啊,岁月把我们从一个空间推向了另外一个空间,当年那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在异乡的饭馆感怀他们的过去,青春、乡愁、在啤酒、饭菜之间蔓延开来。
(马跃、席民键)
二
我们都在试图寻找到过去的影子。
十多年前,我们只是一座乡间小镇上的几个勃发少年,对外部世界充满了无知和向往,不完全明白自己未来该干什么,该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中驻留,也不知道该如何挥洒自己的青春,如何去定义自己的人生。
只懂一条;认真读书。
那是90年代,我们所在的那座南方小镇和校园还相对平静,没有90年代后期以及21世纪的躁动不安。对外部世界的认知仅停留在电视、书籍以及邻居打工者的口述,他们从广东、福建以及山西带回来的创业故事,现在听起来特别像是美国白人到西部淘金一样有意思,刺激。我阅读的很多课外书籍,大部分都是那些打工者的。那时,出门打工的人还不多,对于我们这些读书识字的少年来说,最好的人生途径,仍然是读书。出门务工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
这样的气氛实际上为我们的读书人生提供一种内在动力。在上中学不久,胥玉峰、马跃、席健民和我,以及后来的张春江等人,结成了非常好的朋友。大家每天利用晚饭至晚自习的那一段时间,漫步在小镇的公路,跑到学校背后的大山上,在一起讨论哪本书比较好,哪部电视剧好看,哪道题比较难,哪个老师比较好玩,偶尔也谈谈对外面世界的畅想。
更多的时候,我们彼此开涮,认为哪个位女生对我们中间的男生产生兴趣,哪位男生又对某位女生发生感情……
每天都这样疯来疯去。
至今仍让我怀念不仅是这样的小乐趣,还有我们几个人的另一些故事,比如“晨练”。我说的“晨练”不是指学校统一安排的晨练,而是我们自己组织的锻炼活动。大家每天早晨五点十分起床,天还没亮,只能看到小镇的街灯,以及零星地听到几声鸡叫。我很喜欢那种感觉,在微亮的天空下,空气清新,你只能看到眼前那条灰白色的公路,以及远方那黑漆漆、连绵起伏的大山。大家一直沿着公路跑半个小时至45分钟,最后找个地方落脚,歇息片刻,大家吹吹牛,又往回跑。这时,才能雾蒙蒙地看到山里人家的灯光和几处炊烟。跑回学校时,一般都是六点多一点点,学校的早操喇叭响起,大家又起身到操场做早操。
这样的习惯,我们坚持了一年多。
(我与席键民)
三
没过多久,我离开了那所中学,到了另一所中学念书。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当初凡是跟我们一起跑过步的同学,后来基本上都读了大学,开始了另一种人生。
身体强健的胥玉峰,以不错的成绩考上了一所体育大学,思维缜密的马跃考上了一所大学的理工科,文理兼备的席键民进入云南农业大学读起经济管理……
这或许便是青春的真正密码,只要你认真对待和有所付出,就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在饭桌子上,我了解到马跃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他在一家大型的化工厂担任起了一个“小官”,在他的胸前挂着一块“班长”胸牌,我跟席键民都笑他生来便是“班长”的命,事实上自从读书起,他就一直是“班长”。看着我们的坏笑,马跃随口甩了一句,“这个职位已成为过去了。”言下之意,他现在的“官儿”更大。席键民更加有意思,他经历了毕业留学未成,创业,眼下又准备回归政府体制的整个过程。时间让他从一名文弱书生变成了一名不安份的创业者,他身上的那股不安份又何尝不能折射出这个时代的某些特征呢?在一个缺乏安全感的时代,每个人的选择都仿佛与自己的好恶无关。胥玉峰也是一个不安份的人,大学毕业后,他成了一所学校的体育教师,因实在无法忍受乡村教师的寂寞与清贫,毅然南下,现在深圳一家企业任职,日子总算比教师时自由、殷实,但内心或许又多了一种新的不安与漂泊之感。
吃完饭,我没有回宾馆,住在了席键民的房间,两个大男人躺在了一张大床上,翻阅过中学时期的相片,回忆和对照着相片中的那些同学的名字。又是好一阵的感伤,直到深夜两点多,才沉沉睡去。
再后来,我跟席键民又去参观了马跃所在的工厂,一座昆明郊区的工业小镇,安静、祥和、杂乱,人与人之间没有太多距离,很容易在路上碰到熟人,进餐馆吃饭没有菜谱,直接给老板用手指着那些摆放在架子上的肉和菜说:“我要这个…再跟我来点这个…把那个给我做个汤…”
马跃跟我们说;他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马跃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