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才动万波随----万物一体,息息相通


 
  船子和尚有偈云: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一根长长的钓丝,直探生命之泉的深处。一个微波生起,千波万波随之荡漾开来,一直伸展向整个江面、三千大千。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因缘合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自然界诸事物之间,均是一个息息相关的整体,是一个涵盖万有的宇宙大生命。
  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学研究已经提出了精辟的见解。法国人类学家列维·不留尔在其名作《原始思维》中提出了著名的“互渗律”。在他看来,在原始的神秘气氛作用下,自然物于人之间存在着深层的介入以及由此引发的一连串交互感应。对原始人来说,纯物理的现象是不存在的,迅风疾雷、水流雨注、日升月落、声音颜色,都是神秘的有生命的东西,它们与人的生命休戚相关。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集体无意识,代复一代地积淀在人们的心理底层。当禅者将理智的认知扫除殆尽后,存留下来的与自然关系的无意识,正是这种“互渗”式的感应。
  中国古代哲学的“天人感应”说也揭示了人与自然的生命的共感。庄子描述道德充备之人“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就敏锐地把握到这一现象。陆机《文赋》指出人类的情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
  人当生气蓬勃的春天随着新岁降临大地时,便会洋溢着欢乐的感情;闷热的夏季到来,便会凝结这愤懑的心绪;在天高气爽的秋天,便会怀抱着玄远的志向;到了漫天冰雪的严冬,便会潜藏着严肃的思想。不同的年岁,有其不同的景物,呈现出不同的风貌。人的感情随着景物的不同而变化,吟咏之辞也随感情的不同而自然溢出。
  自然界的四时变迁象喻了人的某种情感,人心与物色之间存在着双相感应的关系,有着息息相通之处。这种人心与外物的感应,其原因当然很多,但是其中最重要的或者可以说最基本的一个原因,我以为则是生命的共感。在宇宙间,冥冥中似有一“大生命”存在。此“大生命”至起始终结,及其价值与意义之所在,虽然不可尽知,但是它的存在,它的运行不息与生生不已的力量,确是每个人都可以体认到的事物。生物界中的鸟鸣、花放、草长、莺飞,固然是生命的表现;即使非生物界的云行、水流、露凝、霜陨,也莫不予人一种生命的感觉。这大生命是表现的如此之博大,而又如此之纷纭。真是万象纷呈,千端并引。而在这千端与万象之中,却又自有其周洽圆融的调和和完整。“我”之中有此生命存在,“物”之中亦有此生命之存在。因此,我们常可自此纷纭歧异的“物”之中,获知一种生命的共感,这不仅是一种偶发的感情而已,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此中生命共感,使人与自然相互渗透汲收,水乳交融。
  但必须强调的是,这种同一只是精神上的等一,而如从简单的物质的角度来理解这种联系,我们的思维就退化到蒙昧的感应状态中去了。
  这正是禅的眼光:自然万物都圆融互摄,深层有一种无形的力把它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一波漾动,万波随之。
  理解了自然之物间的相互关联,我们便可拓展自己心灵的空间、生命的境域。当我们与一朵小花脉脉相视,与一颗星星无语交谈时,便可以把自己的生命与整个宇宙大生命对接起来,从而汲取绵绵不息的新鲜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