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曲——敦煌行记


 

敦煌,因为远,而显得神秘,因为以佛窟闻名,而显得不够娱乐轻松。与它关联的,多是经卷、宗教、历史,还有干涸、遥远、荒凉,这些词汇聚在一起,本应该是枯燥僵硬的,然而却吸引了国内外无数仰慕的人群,这人群中,并不都是专家学者,大量的“俗人”涌来,也想好奇的打量一下这个沙漠绿洲里的煌煌经典。

 

 去年10月,我们从丝绸之路的起点西安出发,直奔汉唐西北边塞敦煌而去,去过之后才知道,敦煌是可看不可说的,无论怎样的浓墨重彩,临着它的盛大气息,也都清淡若无。张恨水去过,能写的只是散淡的心境,余秋雨去过,抒发的最强烈的也只是对出卖敦煌经卷的王道士和那个朝廷的憎恨,对于敦煌本身,他们谁都没有细说,我想大概也是无法细说吧。

 

阳关三叠之1:莫高窟

 

 

敦者,大也,煌者,辉煌灿烂也。

 敦煌市不大,但满街全是宾馆,而且宾馆条件之差、定星级别之高,也是全国少有。除了宾馆外,大街上最多的就是工艺礼品商店,还有一个类似大集贸市场的敦煌夜市,由此可见这个城市唯一的产业就是旅游了。

 

 2000多年前,汉武帝在这里设郡,名敦煌。敦者,大也,煌者,辉煌灿烂也,今天看来,天下能担当此名者,也只有这个地方了,而当汉武帝时,这里只是河西走廊最西端、偏僻荒蛮的军事要地,并无繁荣的经济或者文化,武帝赐名“敦煌”,不想千年后竟真的应验。

 

 敦煌的辉煌,是莫高窟(俗称千佛洞)造就的,700多个石窟、2400余身佛像、4万多平米壁画,高筑一座永恒的释家之城。洞窟内满眼、满天、满地的菩萨、壁画、飞天、神话、乐伎、装饰藻井、花纹图案,无一不传递出热烈而鲜活的佛家极乐世界;娇媚的、顾盼生姿的反弹琵琶,衣袂飘飘、呼之欲出的满世界的飞天,因为其盛大和生动,几乎可以让人听见来自天空喜悦、快活的交响,闻见芬芳馥郁的飞花。

 

 而莫高窟最珍贵的经卷和壁画却不在这些洞中,是在游览区的一个展馆里,而展馆里陈列的,都不是真品,是从国外众多博物馆里拷贝、临摹回来的高仿真度“赝品”。看了这些灿烂、辉煌、浪漫的赝品,才知道在莫高窟数万件的壁画中,这些流失于国外的壁画、绢画、写卷才是顶级的珍品。这些宝藏都被19世纪那个贪财、无知的王圆禄道士,用簸箕搓似的卖给了英国、法国的所谓探险家,后来又招致德、日、俄的明抢,现在,我们汉代的书法珍品、唐代的绢本绘画、塑像、玄奘亲手写的经文,一部分陈列在吉美博物馆、卢浮宫美术馆、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法国国立图书馆、哈佛大学博物馆……,还有更多流落何处却无人知晓。

 

 除了佛教、壁画以外,古代敦煌因为丝绸之路的繁荣,也曾是中国进出口贸易的发达地区,历史上称“华戎交会一都会”,意思是说中国和外国贸易流通的第一个大都会。这样的地位,应该是类似于现在的上海吧。

 

 到了唐开元年间,敦煌更是富比天下,当时的元宵灯会繁华似锦,号称“长安第一,敦煌第二,杨州第三”。听听,开元盛世的长安才第一,它就敢称第二,那时敦煌的GDP可想而知!

 

 然而,当唐代,人世间能有的色彩都奔涌而出过后,敦煌开始慢慢衰落了,从开放走向封闭,从繁荣走向凋零。我们参观的佛像和壁画中很明显的能看出,汉朝、北魏的佛像清瘦,唐代丰满而幸福,宋代就平淡老实了许多,尤其是到了清代,佛像粗鄙丑陋,绘画用色俗不可耐,天朝大国走到了尽头,连佛祖都不像个样子。

 

 离开仿佛钟鼎轰鸣的莫高窟,揣着已很脆弱的自信,我们重回到市区,竟然发现市内还有一个博物馆!敦煌市博物馆文物数量虽不算多,但是质量却堪比西安历史博物馆里的珍宝,然而展览条件却似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供销社,陈旧简陋。参观的过程中,看见日本人、韩国人、欧洲人叽叽呱呱的惊叹,做为中国人真的觉得惋惜和汗颜。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展览馆的三楼,居然有一个铺着华丽地毯,打着各种射灯,用红木做展架,有着雕花大门的豪华展厅,我们都以为是珍宝级展馆,进去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卖现代工艺品的,看来敦煌博物馆不是没钱,而是把钱用在了做买卖上。

 

 深蓝的夜色降临了,我们流连于敦煌市井街头,看着来往穿梭的各籍旅人,掂量着白炽灯泡下的工艺品,嚼着价廉而味美多汁的瓜果香梨,踩着脚下各式“飞天”的花砖,才刚转过一个街角,不留神,就从闹市一下跌入清凉的僻巷。

 

 夜色下,看城外的沙漠很近,好象就在巷子那头,沙山的肩上,还坠着一柄细弯的月亮,泄下冰凌一样的光芒,将小城笼罩在寒冷的风沙里,回首望过去,灯火阑珊处,隐约传来夜市里粗糙、结实的饱暖,还好,真假夜光杯交错的地方,总还有一个温暖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