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 鸟儿 月儿
文渺
太阳早也落下，刚才还是蓝蓝的天空，慢慢的转向了灰白，转向了灰暗，没有归巢的鸟儿飞舞，只有那轮月儿依旧不紧不慢地运行着来接替太阳，我想：白天的鸟儿可能早已归巢，接班的夜鸟还在窝里早睡吧？不！都市越来越只属于人类和少有的几种异类生存了，就是代表和平的鸽子，已快要变成都市难见的唯一会飞的风景了。我向天空搜寻，突然发现高楼大厦之上，竟有燕子在来往穿梭，几颗闪烁的星星就镶嵌在其中，月已在东边了，把她的附近洗染得清晰了起来，我似听见了高远的天空充满着自由的鸣唱。那是我童年就追求的梦－－走出家门，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因为，我的故乡在四面都是大山围困的金沙江边的巧家县，加上我从八岁学会做饭那天起，家里的家务就大部份落在了我的头上，兄弟妹八个，父母很是幸苦，因而习惯于鞭打快牛的恶习，我就成了父母的出气包，偏我又是个争理的角色，所以，在十四岁前重则被打，轻则被骂，于是，就总想逃离家的束缚，走向遥远的地方，一路走去，一路歌，一路的惊喜。真的，我在十一岁那年的那一天早晨出走了，走出了家，走出了县城，顿时感到了全身轻松，连路边的野草也水灵得逗人爱了，那些花就更是鲜得不忍去碰了，一路哼着自编的歌，无目标的顺公路而行，全然不知何方是我的去处，只知道那边有人家。但才走到离县城三公路多的七里乡，就不知道往那里走了，没有吃早点的我，肚子已饿了，但我还是不愿回头走，但脚却下意识的转向了县城。回到家，父亲以为我贪玩而没有做好饭菜而又遭一顿暴打，虽我被打得钻心的痛，但我始终没吭一声。从此，我明白了，没有生活来源的出走，那是走不出一条路来的，更走不到自由的天地中去的。于是，为在家里争自由，争平等，争独立，十四岁的我就约人到离县城三十里地的巧家营乡街子买梨子，挑到六十里外的四川省宁南县去贩买。十六岁就背着背包到四川的大凉山去做苦工，每次回家，都要交十元二十元不等的钱给父亲，父亲总是不冷不热的问：外面的生活好不好？有没有肉吃？我总是说：“很好，要吃什么有什么？”父亲笑笑。我想：父亲可能知道，在外打工吃的是家里喂猪的牛皮菜，或干酸菜汤，白菜萝卜算是好的了，肉是要票证才买得到的，一个月或二个月能吃一次也不错了。但有一点父亲不知道，那就是我心情的舒畅。经过长久的磨难以后，才知道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太多。在那关于阶级斗争高涨的一九七零年七月，我通过争取，威胁城关镇革委会笫一把手，终于被铁路局招为一名正式工人而走出了故乡。人就是怪，真要永久离开故乡了，又是那样的舍不得。到了工作的昆明后，每每想起故乡，想起父母，总想回去看看，特别是在春节的日子里。想归想，我在三年的学徒中，除了寄钱给父母外，从没离开过昆明地区。
月更明了，天开始蓝了，华灯也开始一颗颗，一片片的亮了，我知道夜幕就要完全降临了，但燕子还在高空中穿梭。我收回自己的目光，蓦然发现，用心度过的事物总有相通的路，高深的并不一定高深，简单的并不一定简单。别样的经历，别样的追求，造就出千差万别的人来。那个追求高远的我，竟给自己写了一付：淡泊于心宽，事重自路窄的对联。我知道，我的骨子里荡着老聃的无为而治，血肉中有着释迦牟尼的众生平等。于是，才会在追求中找出心宽和路窄的道理来。但那心宽和路窄，是用它来安慰自己呢？还是勉力自己呢？有时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想：是因为我那颗追求高远的心，还没有死去吧。
我知道，故乡只应该是我走向世界的一个起点，而不应该是捆牢我的绳索。于是，在那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文化大革命年代里，只有小学文化的我，去跟厂里的文化人交朋友，请教他们从工作问题到书本理论的问题，立志从技术上腾飞上蓝天。也曾在数学，金相学，材料学，技术改革，甚至设计中瞎冲撞了十多年，虽然一事无成，但我不后悔，因我从中找准了自己走向远方的位子。
燕子还在飞舞，我知道它们并不是想为这都市增添一道风景，而是为生存在奔忙，或者说是生物链的作用也行，包括它们剪出的春，剪出的夏，剪出的秋，但它们决不可以去冰天雪原上去剪一个洁白的冬季，但我还是要感谢它们给我一个适者而生的启迪，感谢它们不但争春，争夏，争秋，争冬，而且争每一天的每一个时候，更珍惜生命的可贵。它们从南到北，从北往南，飞越了千山万水，总是赶在季节的节令里，从没有偏差过，更没有错过。但我呢？浪费了多少宝贵的岁月，错过了多少进取的机遇，我不知道我将会拥有什么样的结果。多少次从心里呐喊：从此时开始，杜绝麻将，杜绝扑克，但不出一月半载，总是又周而复始的玩了起来，我知道这样的周而复始，开始一次，就沉沦一分，理智的头脑就会迷进侥幸的陷井中不能自拔。
燕子还在飞，童年的追求在遥远处喊我，少年的艰辛在高处暗示我，现年的追求在附近找我。我向月看去，月已经把整个天空都洗得湛蓝了，更遥远的银河系暗淡无光，但我知道，那才是一个更光明的世界，那里有我追求的精神家园，是我灵魂的住所，我相信，那里有人家。但我已知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知道我没有机会登月飞越太空，但我会努力把人性的美丽送上九天，架一道星球与星球的思想桥梁。
回首现实，看见了自己的渺小，我不由得嘲笑起自己的奇思妙想来，但这都市，这灯，那鸟，那月，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