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土地是荒芜的


 

人民的土地是荒芜的

 

    最近在电视上看了几个案例。一个是四川的一个长得很“正”的小伙子杀了他前女友的母亲与儿子,说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他的女友永远记住他;另一个是贵州的一个长得很闭的山村小伙杀了他前女友两岁的儿子,扬言要用她儿子的命来抵偿对方欠他的两万元青春损失费;还有一个是在北京工作的打工妹亲自捂死了她刚生下的婴儿,声称她不知道和男友发生关系后会受孕。

    无疑,这些案例都是触目惊心的。尽管比较极端,但在这个“国家”还不算稀罕。我觉得它们具有一种隐蔽的普遍性。尤其给我印象深刻的是,这几个年轻人案发后被人采访时的那种表白与表情。第一个侃侃而谈,甚至显得有点理直气壮;第二个吞吞吐吐,言不成句,毫无悔过之意;第三个虽伤心落泪,但表情呆板、僵直、麻木。依我看来,这三个人分别代表了物国人民中的三种典型。第一个是进化偏向牺牲品的典型;第二个是进化删除(缺失)牺牲品的典型;第三个是进化受阻牺牲品的典型。

    看了这几个案例,再加上其他案例,使我更强加了之前的那种认识:人民的土地是荒芜的,贫瘠的,甚至是彻底地荒芜与贫瘠。它的内部结构与质地真的是不忍剖析,不堪入目。那是一个阳光照不进去,雨水渗不进去,养分吸收不了的区域,是一块被什么东西屏蔽、封闭、隔离、阻断、掏空的禁地。作为客体的人民似乎永远都在遭遇某种可以被称为“国家阴谋”和“文化阴谋”的毒害与伤害,它似乎永远都要去面对某种蓄意要施暴于它或加害于它的对象。透过语言层层的骗局和历史积淀的迷障,我好像廓清了一种二元并举的残酷手法在这里快速高效地作业:一方面,作为“国家阴谋”的主要工程,有人用政令、法令、帮规、行规去掏空、弱化、虚无人民;另一方面,作为“文化阴谋”的惯用手段,有人用褒语、奖辞、名词最高段、形容词最高级去美化、赞誉、加封人民。这种双管齐下,两面夹袭的结果就使人民成了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物:语言定义上的伟大巨人,实存意义上的可怜侏儒;烫金其外,败絮于内,成了一种可以任人调拨、利用、消费的存在物。一方面,被语词灌醉了,灌木了,灌麻了,灌昏了,灌乐了的人民,很有可能在浅意识和表意识的层面有一种虚假的主人身份、主体身份的高大感、牛拜感,使他们在接受指令的后续行动中表现出一种雷厉风行、热火朝天、生机勃勃的运动性干劲;另一方面,被政治手术刀、政令麻醉品阉割了的思维、麻痹了的知觉,又使他们丧失了事物之最基本是非与真假的甄别,势必有极大的概率成为尘世邪恶事业或积极或消极,或主动或被动的帮闲与帮凶,成为这一事业不自觉的同路人与同盟者,或成为一切反动道场与过场的跟风人与起哄者。我在想,那些专制主义者肯定是精通此道的,只要把这种性质、这种特色的人民材料备好了,备足了,就不愁专制主义的大厦不根基扎实,高耸云天。也就是说,只要这种类型的人民土质不变,就肯定能保障专制主义的毒草疯长、怪树挺拔。只要这两手(用器具去阉割人民;用语言去哄逗人民)还在继续抓,这种二元机制还在继续运转,那一切专制主义的老爷们、一切专制主义的徒子徒孙们就可以放心地逍遥游,尽情乐,公开笑。

    有一个例子可以对这种针对人民的阴阳手法予以说明。比如,有人在语言的层面上说,人民是历史的火车头,是创造历史的伟大动力。即大力提倡所谓的人民史观,反对英雄史观。但在实际的做法中,他们却又把人民的纪念碑做成皇帝纪念堂万分之一的规模与尺寸。也就是说,他们的所说与所做恰好相反。遗憾的是,被迷魂汤灌迷糊了的人民只听他们所说的,而不大盯住他们所做的。

    事实是,只要播下那样的种子,培塑那样的土质,就必然要长出那样的苗子,结出那样的果实。要想不专制主义大结果、大丰收,看来只有改良种子,改变土质。种子是什么?种子就是人民的觉悟;土质是啥?土质就是人民的修养。而要想得到这两种改变,你又不大可能去向专制主义的屠刀乞求。剩下的,就只能向物国的文人们进言,这至少可以算是艰难时代的一种没有法的法,一种无奈与被动中的首选。也可以说是一种起码与必须的程序。

    前两天,我突然来了这样一段自言自语:怪了,物国的才子们,为什么你们老是要把物国的文化搞成巨龙、长城、泰山、喜马拉雅、暴风雨、海浪、潮汐、四言志、五字经的形态呢?为什么不可以弄成雨露、阳光、润肤霜、护肤脂、鲜橙多、梅子酒,甚至怪味胡豆、油酥花生米的形式呢?因为前者是一种作为个体的个人无法实际消受的假大空,而后者才是作为个体的个人可以真正吸收的滋养品。前者除了起到一种掸文化花子,制造文化假象与泡沫,给人民缝制一件塑料的文化外套外,实在是对人民的教养与内修毫无裨益。因为那种文化所谓的巨无霸形式是不可能去触接与触动人的内心的。

    要想使人民真正能获得滋养,看来人民的自省、自教、自救、自启、自传、自说、自办、自发、自改、自变是必须的。而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人民又必须要有自己的团、自己的所、自己的院、自己的社、自己的台、自己的学、自己的报、自己的刊、自己的会,自己的影、自己的剧。如果这一切都还不具备,还没有渐形,那你去加封人民,赞美人民,我们就只能说这是在撞鬼,在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