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成了“杀人犯”


我就这样成了“杀人犯”
文 / 费建法   2006-6-2 发表
 
我就这样成了“杀人犯” 
 
 
太原新闻网   2005-06-21 10:40   
  




  太原北部郊区,一座峰峦突兀的小山上有一个名为马头水的小山村。 

  村口,人迹罕至的一个防空洞里:6岁的小女孩王红梅,被人用铁丝捆住了 
手脚,身上还粘着血……小女孩被送往医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因为有人给她灌了烈性农药“1605”。这么凶狠的杀人犯究竟是谁?此事至今已将近20年了,却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谜…… 

  今年已经50岁的张和平,马头水村村民,曾经在部队受到过嘉奖,因为善于分析问题被当地人称为“小诸葛”。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却会成为一个杀人嫌疑犯,不仅被羁押了近11年,而且至今这个罪名还背在身上……见到记者来采访,他冤屈地喊道: 

  我就这样成了杀人犯 

  人生匆匆。 

  11年对一个人来说,是多长的一段日子?是60岁人生的近五分之一,他这样长的人生就是在看守所里度过的; 

  20年则是60岁人生的三分之一,他却已经背了这么长时间的“杀人犯”罪名…… 

  6月20日,他再次来到山西省人民检察院申诉了自己的冤情。但提起自己“变”成杀人犯的那段经历,张和平涕泪纵横…… 

  帮助分析案情 莫名成了杀人嫌犯 

  时间定格在1986年4月17日傍晚。 

  张和平此时正在家里招呼一群石匠吃晚饭:他要在旧院子的旁边砌四孔新窑洞。如今,四边和隔墙的3米多深的地沟已经挖好,就要动工砌石头了,土和石头堆了一大片,家里没地方,给匠人做饭还得在邻居家。 

  突然,一辆警车开到了他家的门前,从车上走下来几个人。说他挖的土把路堵住了,要他到大队说清楚。就这样,他上了警车,不过没有去大队,而是被直接拉到了区公安局。 

  公安局的人问他,知不知道本村的王红梅被人杀了? 

  这天,距王红梅被杀已经是第九天了,期间,他多次听村民谈过此事。喜欢分析问题的他,就把所听到的情况综合起来,开始帮公安人员分析案情,谁知这样的分析,竟会把他引进一个无底的“黑洞”,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被叫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他头上画了圈,那上面已经标明,“他是一个杀人嫌疑犯”。 

  记者看到的太原市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上写到:张和平为了达到占据本村炮台上的地基、使人不敢再要的目的,利用恐怖手段,于1986年4月8日中午,趁王红梅独自玩耍之际,将王红梅哄骗到炮台的防空洞内,携带铁丝和“1605”农药等作案工具,强行将王的手、脚捆住,再将农药灌进王的嘴里,之后逃离现场。并据报案材料、证人证言、物证、刑事科学鉴定书和被告人的供述,认为其已构成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 

  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也据此作出了一审判决:张和平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律师卫华、韩善瑾通过深入调查,提出的“证人证言反复、自相矛盾且关键证人行为能力受限、张和平不具备作案动机,现场脚印并非张和平的鉴定结论,这些证据不足以认定被告人有罪”的辩解,却未被采信。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时也发现,该案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充分,而裁定发回重审。 

  张和平说:“现在我才知道,人家早就认定我是杀人犯了,所以千方百计诱供、逼供,直到我说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可我真的没杀人,也没去过杀人现场,所有的供词,都是实在受不了他们的刑讯逼供,才按他们的要求编的。” 

  11年监所生活 我与死神擦肩而过 

  就这样张和平的头上被套上了“杀人嫌疑犯”的圈圈。从此,他与看守所结下了缘。他给记者提供了一份他呆在看守所的时间表:1986年4月17日至1986年12月25日,区公安局收审,羁押在柴村北郊看守所; 

  1987年2月24日至1987年8月1日,区检察院、区公安局收审,羁押在涧河看守所; 

  1986年12月25日至1987年2月24日,太原市公安局九处、五处收审,羁押在太原上马街看守所; 

  1987年8月1日至1988年2月3日,太原市公安局工作组、区公安局收审,羁押在柴村北郊看守所; 

  1988年2月3日,太原市公安局五处,空白逮捕证逮捕,关押在上马街看守所,; 

  1988年4月27日至5月10日,太原市检察院收审,羁押在上马街看守所; 

  1993年8月5日,被起诉杀人,羁押在上马街看守所; 

  1993年8月26日,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从上马街看守所提审; 

  1993年9月11日,市中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羁押在上马街看守所; 

  1994年1月25日,省高院裁定,证据不足,撤判重审,仍羁押在上马街看守所; 

  1996年12月27日12点零4分,被取保候审,回到离别11年的家乡。 

  检察院的起诉书和法院的判决书显示,他是1986年4月21日被收审的,1988年2月2日经原太原市北郊区检察院批准逮捕。 

  谈起他刚被收审的那段日子,张和平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公安人员竟然无视国家法律,不仅刑讯逼供,还一次又一次编造情节诱供。 

  他回忆说:“仅1986年4月和6月两个月期间,我就经历了三个四天四夜、一个五天四夜、四个三天三夜的连续突审。而区公安局在1986年4月17日拘押我的时候,竟然没有出具任何手续。1986年4月21日收容审查我的时候,也没告我是什么罪名。” 

  “但在看守所里,在一次次的车轮大战中,指证、威胁、引诱欺骗,反复折磨,公安人员一直帮着我编造着他们所要的素材,讲不到他们满意决不让休息。就这样,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可是他不服啊,嘴里不服,心里也不服,全身上下都不服。然而,身处高墙、电网的围困之中,他只能不停地叹息。终于有一天,经历了近7年拘禁却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等不到任何说法、哪怕是死刑判决,他绝望了,悄悄地写下了遗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同监室的人犯都睡着了,一根用撕烂的床单拧成的布条,被他挂在了监门的铁栏杆上,挽了一个死结,他把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 

  20年“杀人嫌犯” 法律在开谁的玩笑 

  在痛苦的挣扎中,他弄响了包着铁皮的监门,惊醒了同监室的人犯,立刻有人喊了报告。就这样,他与死神擦肩而过。此后他又多次绝食,然而死神似乎并不欢迎他,1993年9月11日,他被法院一审判决死刑缓期执行而不是立即执行。 

  今年6月16日,在张和平的农用三轮车里,颠簸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之后,记者来到了张和平的家。马头水村是崛山上的一个小山村。王红梅被杀的防空洞,如今已经大半被夷为平地,成了其他村民的家,村里洋溢着淳朴的民风。就在上山的路上,张和平三次让同路的山民免费搭车。而在山道上行车,逢弯必鸣笛的良好习惯,则显示出山民浓厚的守法意识。 

  在张和平那孔破旧的窑洞里,他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历史”:成叠的看守所发给人犯的内部教育刊物《新岸》,他和同监人犯的交流心得,以及他无意间收藏的“看友”画在香烟盒上的圆珠笔素描画:一个戴大盖帽的人正在踢一个顶在墙边“燕儿飞”的人的屁股;另一个戴大盖帽的人则举起手喊“再蹲两秒”…… 

  记者在他们村随意问了一个40多岁的村民,他清楚地记得王红梅被杀的事,但问到张和平是不是杀人嫌疑犯时,他回答说“那怎么可能?”他回忆说,张和平从来没和村里的人吵闹过,再说那两天他忙得很,哪有时间杀人呀?1986年4月1日,张和平妻子的奶奶去世了。4月7日,又是头七烧纸的日子,那两天他自己的新窑洞已经挖好地基,正要下石头砌墙呢,何况他还有自己的近十亩山地要耕种,那会儿正要打磨地种秋粮呢。 

  在村外的山梁上,张和平向记者描述了那天他去打磨的四块地,要磨完这5亩多的山地,他至少要赶着牛,拖着耙走近十里的山路。 

  在张和平家里,记者看到了他的退伍证。他曾经是北京卫戍区某部的油机手,并获过一次嘉奖;复员后他担任了村里的民兵连长,并于1979年获得了太原市先进民兵的光荣称号。他在部队里记的那一本厚厚的工作笔记,显示着他曾经的历史,从笔记中可以看出他的认真执著、善于分析问题和好钻研的性格跃然纸上。 

  记者看到,他的户口是1997年11月25日上的户,但令人惊奇的是,其中的兵役记录是“未服兵役”。张和平告诉记者,他的户口是凭公安局给他的取保候审手续重新上的,至今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办理的。随后,他给当时的马头水乡派出所所长李福通了电话,李福承认当时是拿着取保候审手续上的户,但手续交给了尖草坪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却不告知交给了谁,只说找刑警队就知道了。而该刑警队却反问他凭取保候审手续怎么就能上户口,而且这样的手续一般不会放在刑警队,何况已经过了近9年时间,究竟交给了谁,还是问李所长吧。而张和平的案子是被二审法院发回重审后,他被公安机关取保候审后就上了户口的。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孤单单的身影后,寂寞的心情……”这首张和平在看守所里最寂寞困惑的时候抄录的流行歌曲,至今还能代表他的感受和心情。因为时至今日,他既未收到法院的无罪判决,也未接到过公安机关的撤销案件通知书。虽然取保候审的法定年限只有一年,然而就像法律规定的羁押期限不得超过三个月、他却被羁押了十年零八个月,如此的取保候审,让他至今仍背着“杀人犯”的罪名。 

  今年6月8日,是年过半百的张和平最高兴的日子,因为他当上爷爷了。看着小孙子的可爱样子,一丝不快却在他的心头掠过:至今还背着“杀人犯”的罪名,将来孙子该怎么面对小朋友呢?于是,他又开始四处寻找有关部门,要讨回自己的清白。 

  张和平渴望他的世界会变得像《爱的奉献》那首歌里唱得那么美好。他相信,虽然经历了这么大的曲折,他一定会得到法律的公正裁决,白的终究是白的,即使你可以把它一时涂黑。 
 
作者:商报记者 费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