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及沙汀的一则旧日记
龚明德
一九九〇年八月二十四日 周五
上午去孙瑞珍处,取回原拟让周庆带到成都的一提包书,心中轻快多了,因为周庆是坐硬座,带这些书是很疲累的。
下午四至五点去协和医院看望沙汀、唐弢。
沙汀谈起我社印行的《流浪文豪——艾芜传》,说写得不准确,有不少处是想当然地写,如写艾芜结婚就是瞎编。沙老指着吴福辉的《沙汀传》说:“这书上写的是我打锣,那是真事。”
我拿出刚从姜德明那儿得到的五十年代初出版的一本阔大开白皮本《沙汀短篇小说集》,沙汀欣然题词,表明了他对我这次来访的欢欣,沙老写的是——
龚明德同志,我们虽是初次见面,关于您爽直热情,说得最为满意,有〔如〕老友久别后相逢!
沙汀
九〇年秋
我其实只如实讲了我对沙老著述和研究著述出版的个人见解。对沙老想在我社出回忆录、出日记等的要求,我讲:“《新文学史料》把精华部分已刊发,我社就很难接受。您该把全部未刊稿整理好后,系统公开,不要在刊物发表。”我劝沙汀劝阻一些不痛不痒的所谓传记的印行。
沙汀送我一册《红石滩》内部印本,仅印一百册,还签了名。
去唐弢处,唐弢正处于嗜睡阶段,加强呼吸器在疗治中。
在友人处,得知李“接见”刚闭幕的国际汉学会议成员实况。得知“接见”事,欧洲不少国家拒绝参加。“接见”在中南海门口一间房内举行,载送会员的车在中南海门处停候三个多小时后,才列队入门,把李鹏等人的位置留好后,才允许会员们排队,李等人从侧门快步进入空座位,立即照像后,旋又离开。不少被“接见”者认为是人格污辱。
附写在本日日记后面的文章草稿
京华见沙汀
一九九〇年八月二十日下午四点十五分,我推开北京协和医院五楼三〇四号病房,雪白的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人,一只鼻孔中塞着胶管,什么药水放在床侧。
这位老人是沙汀,他戴着老光眼镜,右手拿一本十六开本的薄薄的竖排小册子在看。
我探过身去,大声叫他。
沙老明白是成都来了人,第一句便大声问——
“你给我带了什么东西来?”
我如实讲,我只来看看你,同您谈谈《沙汀年谱》的作者人选问题,什么也没给您带来。
稍后,从沙老秘书刘友甦口中,才得知,沙老住院后,总希望有人带东西,如把一两本书托人带回家,又几次三番地托人带到医院来,而且每次都是郑重其事的。
沙老,成都有什么东西要带呢?如果我知道,只要能惹这久卧病床的老人有一分钟的愉悦,我也觉得有意义的。
我与沙老很快进入正式交谈。沙老兴奋极了,招呼秘书刘友甦,把床摇成八九十度接近直角的角度,他联带地想起了黄曼君、雷家仲、吴福辉、邓仪中等人,我谈了《年谱》的要求,沙汀说:“雷家仲不合适。”
雷家仲几年前有过一份油印的《沙汀年谱》,我的印象是太一般化,全是从书面上得来的东西。
(倦得很,不写了。)
下午起,骨折处,突然疼痛难忍,想是上午挤公共汽车时,被人撞到了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