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正义者之路”小径前往博物馆。望去整体建筑物类似一个三角形,500英尺长的长脊式配置,主体采用混凝土与玻璃,埋隐于纪念山中,也就是Yad Vashem校园的所在地。纪念馆入口与游客中心位于长脊的一头,以悬臂三角柱悬出,有如穿出山谷漂浮于空中。
“大陆的朋友们,你们进博物馆之前置身的是‘华沙隔都广场’”,Z女士神情严肃的介绍:“德军1939年10月1日攻占华沙,随即建筑隔都,将当地犹太人集中起来。华沙隔都占地403公顷,四面被围墙和带刺的铁丝网包围。有近50万犹太人被迫迁入这一狭小区域,其中10万人死于饥饿和疾病;约31万犹太人被运往死亡集中营。
1943年4月19日,在犹太武装组织领导下,华沙犹太隔都中爆发了起义,而这一天正是犹太人逾越节。当时的隔都中有6万犹太人了,其中4000起义者参加了战斗,但只有200人有武器。起义者进行了近一个月的武装抵抗,德军派出2000军队和坦克、重炮镇压起义,5月16日隔都居民被迫放弃抵抗。在战斗中有7000名犹太人牺牲,后又有3000人被杀害,犹太隔都被纳粹彻底摧毁。1945年1月,当纳粹放弃对华沙的占领时,在整个华沙只有20个犹太人幸存……每逢华沙隔都起义纪念日,便在此举行国家悼念仪式。”
还没进博物馆,“华沙隔都起义”的故事让世人震撼沉重战栗!纳粹的残暴和“绵顺羔羊”必定失败的反抗。
Ghetto一词源于意大利语getto(铸造厂);1516年,威尼斯共和国发出命令,将城市中的犹太人强行隔离到铸造厂旁边划出的特别居民区,后来Ghetto便成为犹太人居住区的代名词。这个名词形象地表明了犹太人在政治、社会以及生活诸方面被排斥在主流社会之外。一位历史学家评价:中世纪社会采取这种措施,其目的就是使犹太人与周围环境隔绝。从内部把坚固的大门一关,犹太区就与外界隔绝了。
隔都的面积一般不能扩大,要想容纳日益膨胀的人口,唯一的权宜之计就是,在那些本来就已经东倒西歪的建筑物上接上一层又一层。不安全的建筑而引起的坍塌事件时有发生,往往把婚礼或庆典变成了一个集体哀悼的场面。火灾的发生在隔都中尤其危险,待救援赶到时,整个居住区已经一片火海。有的国家还规定犹太人外出必须配戴醒目的黄色标章加以羞辱和隔离。十八世纪的法国大革命,基于平等、自由、博爱的精神,法国犹太人首次获得平等的公民权利,之后拿破仑大军打破了西欧各国的犹太隔都,解放了犹太人。但法国革命后,反犹主义在欧洲又卷土重来,德国各邦、奥地利、义大利等国取消了拿破仑时代给予犹太人的权利,有的国家犹太人又被赶进隔都。
走进博物馆,下一个台阶进入,光线昏暗的放映厅,没有座位,一面三角墙就是屏幕。
黑白老照片剪辑成的记录片,画面一幅一幅慢慢划过,就像看卓别林时代的默片:高耸的哥德式教堂、城市有轨电车、时髦的聚餐、舞会、酬躇满志的精英讲演、华丽的衣着、孩子的笑脸;居住区红砖房,中产阶级的琐碎温馨生活:小孩子读书与弹琴、温情美满的全家福……冰天雪地中的洋葱式教堂、白桦林、小教堂中犹太教的祈祷、繁花似锦的原野、智睿的胡须长者、顽皮孩童的笑脸、奢华婚礼……
进馆时紧揪的心舒展起来。
Z女士:“二战前欧洲犹太人的生活……”
记录片重复播放着,没有头也没有结尾,没有字幕、也没有解说,隐喻着和谐的犹太社会就要面临灾难、灭顶之灾!松弛的神经又绷紧了。
沿着清水混凝土台阶下到一通到终端的笔直中央走道,展厅就在走道的两侧按“之”字路线展开。这是一座长条式的三角形建筑,大部分埋藏于地下,清水混凝土墙体没有窗户,空间两面墙体形成的夹角顶端构成一条细长的天窗,既用于自然采光,也寓意黑暗中希冀之光。
随着参观者的前进动线,各展览厅以章节的形式一一呈现大屠杀历史事件。展览馆中包括从波兰当时的犹太人围城中所运来的地砖、街灯,被没收的银器等物品,还有四千多双,在奥兹维斯毒气集中营被毒杀者所遗留下来的旧鞋……
顺着展厅顺序,Z女士讲解内容,我脑袋里萦绕着“华沙隔都”的起义场景:大火冲天、纳粹坦克履带的碾压、机枪疯狂的扫射、无望的抵抗、集体枪决……
而今,“隔都”早已成历史陈迹,对于劫后余生的犹太民族,“隔都”却是他们心灵深处的一个无法回去的梦魇。诡异的是现代以色列国家却用隔离犹太民族的方法修建隔离墙来屏障以巴两个民族。以色列称其修建隔离墙的目的是阻止巴勒斯坦自杀式爆炸袭击者穿越约旦河西岸到达以色列。蜿蜒曲折的隔离墙深入约旦河西岸腹地,把巴勒斯坦领土截成不相连的三段,庄稼房屋被毁、市镇被包围切断、经济遭摧残、失业人口比例节节上升……这道有形之墙将一个完整的巴勒斯坦人为地分割和包围,犹如被牢墙所禁锢一般,人们无法自由地进出。
2002年8月访问柏林期间,曾站在保留下的一段留做纪念的柏林墙面前,墙面满是涂鸦,是前东德在己方领土上建立的围墙,目的是隔离东德和西德。柏林墙的建立,是二战以后德国分裂和冷战的重要标志性建筑。1961年建造,1990年拆除,两德重归统一。柏林墙的建立,是德国历史上难以抹去的一道伤疤。
在朝鲜与韩国边境线上,有一道隔离墙,其任务是将两国彻底隔离。它是全世界最严密封锁的边界。这条全长250公里的隔离墙,阻挡了朝鲜半岛双方的来往,见证着韩国和朝鲜军事对峙、骨肉无法相见的民族悲剧。
2006年初冬访问北爱首都贝尔法斯特,特意参观了为隔离教派冲突的隔离墙。主街道的墙上壁画描绘着蒙面武装民兵、格瓦拉大头像、毕加索风格的漫画、儿童反战的呼喊……天主教徒希望加入爱尔兰共和国,而新教教徒想留在英国的怀抱中,为此两个教派社团屡屡发生血腥冲突。教派冲突给北爱造成超过3500人死亡,其中包括超过300名警察。1998年4月10日,英国、爱尔兰与北爱尔兰有关各方达成一项旨在结束30年流血冲突的历史性协议,但和平时期的暴力活动并未停止。
同一年,利用希腊之行,特意取道塞浦路斯,参观将国家一分为二的绿线。雨天,步行穿越维和士兵把守的绿线,附近的房屋墙面上弹痕累累、门窗破败、花园荒废、没有人迹,气氛悲凉。来由联合国军队驻守的南北塞浦路斯的分界线,绿线南面是希腊族居民,绿线北侧是土耳其族居民,这里常有2000多人驻守,每年经费高达1亿美元以上。这条绿线在希腊族居民眼中是分界线,在土耳其族居民心中是国境线,对联合国维和部队而言则是受监督的缓和地带。
……
依稀脑海里闪现20年前看的影片《迷墙》场景:爆炸的战争场面、硝烟滚滚,海滩上拽拉尸体……重重迷墙被破除,石墙全然倒塌,主人公Pink解开了心中枷锁,去找寻属于自己的新世界。可在迷墙倒塌之后,又有一群小孩去搬运石块,去构筑自己的迷墙。看来迷墙永远都不会消失,它是一个传递工具,悲哀又将继续。 “墙”是一个隐喻,既是隔离痛苦的手段,更是限制自由的桎梏。一墙之隔,仿佛咫尺天涯,即使有形的墙拆除了,无形墙的禁锢却不容易消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