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甥山姆

山姆是我姐姐的儿子，我是他的亲舅舅，他是我的亲外甥。山姆是个纯血的中国孩子，原来有个很好听的中国名字。但他6岁时随父母移居美国，为了在当地生活方便，所以又起了个富有美国特色的名字“山姆”，叫起来倒也顺口。2009年8月，山姆随母亲回北京度假，使我在和他分别8年后得以短暂的团聚。

形象大变、乡音全改

山姆8年前离开北京去美国时是个典型的北京小孩，北京话也很流利。而8年后他回到北京时，从前的影子已经找不到了。在首都机场见到他时，他虽然只有14岁，但身高已经180厘米，肩宽背厚，俨然一个壮硕的成年男子。不过，14岁的他还保留着少年特有的淘气本色。他从海关闸口走出来时，故意与她母亲拉开距离，并且还戴上一副太阳镜，目的是让我认不出他。而他的这点小伎俩也确实奏效了。我这个8年没见过他面的亲舅舅根本想不到在她母亲身后不远处躲躲闪闪的那个壮汉就是8年前那个吵着要坐大飞机的6岁小顽童。我们在海关闸口外见面后，山姆很上心地用英语问他母亲，我这个舅舅是否认出他了。当得知我没有认出来时，山姆兴奋地做了一个美国人惯用的手臂动作表达他的得意之情。我还是像8年前一样用北京话问他问题，他虽然能大概听懂我的意思，但却不会用整句的汉语回答，只是简单地说几个汉语单词，如果仍然表达不清，他就索性说英语了。山姆的英语是地道的美国口音，我这个曾经学过伦敦英语发音的中国人听他说话感觉很困难，有些词汇我根本听不懂。山姆也时不时嘲笑一下我的伦敦音，在美国孩子看来，伦敦音显得傻里傻气。但我确实不会说美国英语，所以，我们只能在互相包容中交流。好在我们是一家人，血管里流着具有相同基因的血，所以，即使语言不流畅，也基本能够了解彼此的意思。

不同的法律意识和公共道德观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我让山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很好奇地和我聊天，结果，在T3航站楼通往机场高速路的路口处我错过了并线的机会，又向前开了20多米。为了不绕大弯，我当即减速并且快速倒车拐进高速路。就在我倒车的一刹那，山姆很严肃地用英语对我说：这样做是违法的。我真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一时难以应答。等我拐进高速路后，我才回过神来用英语回答说：这是中国，不是美国。但山姆显然不认可我的说法，耸耸肩、又歪歪头，大概是表示无可奈何。北京市中心的路面上经常有行人穿行，为了提示行人，我驾车时会短促地鸣笛，但山姆每次都会表情凝重地提示我：在美国这样做是违法的。看他那样子，他对我这个经常“违法”的舅舅还真是有点看法。我陪山姆去八达岭长城游览时，正值暑假的旅游高峰，八达岭长城的北段游人很多，几乎是人挨着人。山姆对此有些不习惯，他左看右看，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特别是中国游客随意拥挤、随意穿行的行为让他感到很惊讶。在山姆看来，后面的人要超过前面的人，应该和前面的人说声“Excuse me”，但身边的这些游客往往是一声不吭就强行挤过去，这让山姆大惑不解。每次遇到强行超越的人，他都会睁大眼睛看看我或看看他母亲，意思是表示不满。他这个在人口密度很低的美国长大的孩子很难想象在他的祖国会有这么拥挤的人群。在公共场所中，当他看到中国人脱掉鞋子坐在地上休息，或是在大街上仰面朝天躺在椅子上时，他也会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是看到有人在大街上裸奔一样。他也无法想象，在他的祖国这种现象确实很普遍。山姆在公共场合说话时，总是有意压低声音，显然是避免大声喧哗打扰旁人。但是，在中国的人群中，大呼小叫司空见惯，根本不会有人会为此感到歉意。特别是有些人在公共场所接打手机时，声音大得惊人，几声“喂喂”就犹如平地惊雷，更不要说长时间大声通话对周围人的影响。山姆最初看到这种情况时，感觉很惊奇，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后来，当我接听手机时，他也会在一旁淘气地大声说“喂喂”，来表达他的不满。山姆乘坐公共汽车时，看到其他乘客蜂拥而上时，完全被惊呆了，但他也不甘沉默，每次都是用英语冲着人群念念有词，不知是在呼吁什么还是在责备什么。总之，拥挤的人群中没有人理会他，而是专心致志地蜂拥抢断，谁也顾不上山姆在说什么。山姆毕竟只有14岁，难以理解祖国文化的背景和起因，但他显然不太适应。

轻古迹重游戏

站在我的角度看，从海外归来的炎黄子孙一定会对祖国的文化遗产倍感亲切，因此，我特地制定计划，准备陪山姆去鸟巢、八达岭长城、颐和园、北海等地方游览。游览鸟巢时，山姆还很兴奋，又摆POSE照相又四下张望，显然是在和他在电视中看过的奥运开幕式的画面进行对比。去八达岭长城时，山姆的兴奋感已经明显减弱。早晨搭乘观光列车时，他还有几分兴奋，坐在车厢里左看右看。到八达岭站下车时，山姆也还有点精神，可是一开始登长城，山姆就显出几分无可奈何，他显然无法真正体会祖先给我们留下这段城墙的意义所在。只是在登长城过程中看到的拥挤的人群和陈列的大炮让山姆觉得不虚此行。我当时没有察觉到山姆的心思，还试图给他讲解长城的由来，但山姆的目光总是游离于远处巅连的山峰和眼前攒动的人头。中午时分，我们回到长城脚下时，山姆显然是饿了，小声央求她妈妈找个地方吃饭。午餐接近尾声时，山姆问我：北京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我好奇地问他：什么算好玩的地方？山姆不假思索地回答：“computer game”（电脑游戏）。原来这些生活在海外的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孩子对祖国的文化遗产并无特殊感情，他们毕竟是孩子，他们有自己的兴趣和兴奋点，中国北京的长城和美国波士顿的莱克星顿对这些孩子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孩子只关心孩子自己的事情。所以，我也就把北海、颐和园的游览计划悄悄取消了。后来，山姆和她母亲的一个朋友的小孩一起在家玩他们的“computer game”玩得兴趣盎然、昏天黑地，多少让他感觉此番故地重游意义非凡，至少是享受了一段随心所欲的“game time”，平添了几分美好的记忆。

走马秀水、三里village和世贸天阶

我因时间有限，没有能够带山姆玩遍北京，但在众多的新增景点中，秀水街和三里屯应该算是必看的两处。不过，对于14岁的山姆而言，秀水肯定是乏善可陈的，那里是职业摊贩和时尚女性的光顾热点，一个14岁的少年显得很不入流。但山姆还是表现出了难得的兴奋，在嘈杂的摊位前左顾右盼，并时不时拉着她母亲对眼前的商品评论一番。我对秀水街也缺乏热情，但考虑到这是北京的新景点，我也算是对我姐姐和山姆尽到了地主之谊。为了能给山姆留下点印象，我提议送山姆一件“唐装”，但山姆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不好意思地拒绝了。我猜想，这大概是因为这种唐装与山姆在美国学校里穿的服装反差太大，他不好意思穿。最后，我决定买2件相同的圆领T恤，送给山姆一件，我自己留一件，算是我这个舅舅和外甥的一次“撞衫”。在游览长城时，我们俩就是穿着这2件圆领T恤。我们到三里屯时，已是晚上7点多了。山姆看到三里屯时没有任何惊异的表情，我猜想其中的原因应该是新三里屯的建筑形式与海外发达国家比肩，山姆根本感受不到差异。在三里village的那家世界最大的阿迪达斯专卖店里，山姆的眼睛有点放光了，他看中了一双新款运动鞋，我当即表示要送给他，结果，我姐姐坚决地制止了，理由是这款鞋在美国的价格只有30美元，相当于人民币200多元，而在三里屯的标价是800元人民币，是美国本土价格的4倍。但山姆当时的遗憾表情让我至今难忘，我今天都后悔当时不该听他母亲的话，而应该当场买下来送给他。世贸天阶唯一的看点是那个世界最大的显示屏。山姆看到这块显示屏时，确实感到很新奇，他仰着头反复观看屏幕上的影像，似乎是被这块巨大的显示屏打动了。我也很自豪地告诉他，眼前的这块显示屏的面积在世界上排名第一，排名第二的是在美国的拉斯维加斯。山姆听了我的话显得有点惊讶，大概是奇怪为什么北京还有比美国排名靠前的东西？

喜欢中国食品

山姆的饮食爱好堪称中西合璧。他喜欢吃美式快餐，也喜欢吃中国饭。我为了迎合他母亲爱吃麻辣的口味带他们去品尝望京那家旺顺阁的麻辣香锅。我姐姐吃得津津有味，山姆吃了几口却不敢再吃，原因肯定时因为太辣。但他母亲在美食面前并没有顾及山姆的感受，还是坚持把热热闹闹的一锅东西消灭干净才肯离开。刚出旺顺阁的门，山姆就小声告诉她母亲说自己有点饿。我看到山姆怯生生的样子很同情他，于是提议带他去吃肯德基汉堡。山姆一听要去肯德基，立刻兴奋起来。我们给他买了一个鸡腿汉堡，山姆很满足地坐下来吃下去。我问他味道是否好，他很勉强地点点头，然后说味道和口感都不如美国本土的汉堡。从长城游览回来后的当晚，我带山姆去北京南城的一家名叫左邻右舍的北京传统餐馆吃饭，炸灌肠、芥末墩、芝麻酱菠菜等几样北京传统小菜上桌后，山姆笑眯眯地低头大吃，但似乎对炸灌肠格外青睐，我猜大概是因为这道菜符合美国快餐的油炸传统。褡裢火烧和玉米面粥也很受山姆欢迎，餐后剩下的几个褡裢火烧也打包带走准备次日早晨再吃。山姆的母亲的一个朋友在厨艺方面很有造诣，烧得一手好菜，无论煎炒烹炸还是凉拌青菜都做得有声有色，山姆于是对他格外青睐，想必是人家的厨艺打动了他。后来我也听山姆的母亲告诉我，她的那位朋友请他们吃了烤羊肉串，山姆也很喜欢，我听了以后感觉很遗憾，因为我确实也知道几个正宗的新疆餐厅，那里的羊肉串很不错，但我以为山姆不喜欢，所以也没有提议带他们去品尝，看来只好下次弥补了。我姐姐说在美国吃日餐和韩餐都很贵，我于是请他们到北京望京一家韩国人开的韩餐馆品尝冷面。那个韩餐馆装修很有朝鲜特色，墙面都是纯木板装饰，桌椅也是粗重的实木，看上去很古朴。我们分别点了冷面和自助拌饭，另外还点了个凉拌海螺。韩餐的冷面和拌饭本身就配送凉菜和南瓜粥，所以，点冷面和拌饭无须另点菜品也会摆满一桌子，但都是韩式的凉拌蔬菜，只有那个凉拌海螺里算是有点海螺肉。山姆很喜欢冷面和凉拌海螺，不喜欢南瓜粥，所以，他忍着辣味把一碗冷面吃光，看样子基本吃饱了，只是抱怨说没有什么肉。看来在美国长大的中国孩子也变成了肉食动物，连我这个曾经是肉食动物而现在已经改为草食动物的舅舅也自愧“廉颇老矣”。在北京怀柔的山吧就餐时，山姆也是喜欢鱼和肉，不太喜欢蔬菜。但似乎对那份酱烧茄子情有独钟，连吃好几块后仍感觉意犹未尽，我猜大概是因为茄子在烧之前先裹上面糊用油炸过，所以，口感香脆，又有浓郁的酱香和蒜香，也难怪远涉重洋回到祖国的山姆胃口大开，只是他没有计算这道中国菜的热量。在我看来，这份中国菜的热量实在太高，但在山姆眼里，这恰恰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