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图片不是我的米沙】

早在1985年我就养过一条雄性的德国黑背，家里人给它取了个俄文名字“米沙”。米沙来到我家的时候刚1个月大。但当时北京还没有关于养犬的管理规范，所以，居委会经常到家里来干涉，最后，我们无可奈何地将米沙送给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居委会的人。送走米沙的时候，米沙也不过6个月大。从送走它的那天起，米沙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也再也没有忍心去看他，不是担心自己受不了，而是担心米沙见到我后受不了。其实，也可能是我想得多了，米沙未必像我这般软弱。

因为有和米沙在一起的经历，所以，我对狗的印象很深，对狗的体态、表情和叫声都很敏感。我平生只会学两种动物的叫声，一种是青蛙，另一种就是狗。我曾经在我的一个女朋友面前学狗叫，把她逗得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我问她有什么可笑的，她回答说：太像了！

我喜欢体型大且相貌憨厚的狗，不喜欢体型瘦小的狗。黑背、金毛、松狮我都喜欢，京叭、狐狸犬、贵妇犬等就不喜欢。直到现在我在街上看到别人牵领的大型犬我都会像小孩子似的凑过去和狗亲热一番，这些大型犬也往往容易接近，很少冲我呲牙。相反，小型犬就显得戒心十足，很难接近，往往没到近前就开始狂吠甚至扑咬，好像遇到了刺客。我猜想，动物的感觉比人类敏感，我喜欢体型大的狗，这些狗也应该能够感受到，所以也愿意和我亲近。而我不喜欢体型小的狗，这些狗大概也能感觉到，所以就表现得不太友好，这就是动物的灵性。

我家的米沙也很有灵性。我从来没有训练过它，但是，米沙自然而然就知道不吃生人给的食物，生人给的任何食物必须经过我家人的手，米沙才会吃，否则，连闻都不闻。米沙也很喜欢管事，邻居在我家阳台外扫地，米沙误以为人家是在偷我家的东西，汪汪大叫，吓得邻居赶紧蹲在地上不敢动。每次我回家的时候，米沙立刻就知道是我回来了，早早就蹲在门边等着我开门，我一进门，米沙就把两只前爪搭在我身上又蹦又跳，好一番亲热之后才会跑开。因为家里人觉得米沙不干净，所以，我把米沙的小窝设在阳台上。所谓的“窝”其实就是我家的一个铁箱子，箱子里面铺上棉褥子，就算是米沙的卧具了。米沙毕竟是条狗，从来不计较这个窝的条件好坏，每天都心满意足地钻进它的窝里享受它自己的美梦。但每天早晨醒来后，米沙都会用爪子挠阳台的门，闹着要到屋子里。每次把阳台门打开，米沙就会像警察冲进犯罪现场一样直奔我的房间，跳到我的床上用前爪挠我的被子。我如果用被子蒙住头，米沙就会把鼻子凑到我的鼻子所在的位置不停地闻，一边闻还一边用前爪在被子上“刨”，像是要把我从被子里“刨”出来。如果我执意不理它，它就会在我的身边找个位置躺下来，再把头埋在被子边上享受一下“床”的温暖，那副样子很像小孩在大人面前撒娇，让我不忍心把它赶下床。那时候我家生活条件不好，舍不得给米沙买肉和骨头，每天就是喂它一些肉汤拌馒头或肉汤拌米饭，米沙显然是不太高兴，但饿急了也就低头吃下去。不过，每次吃馒头的表情都很委屈，让我在一边看得心酸，实在不忍心的时候，就偷着把家里的肉给它吃。米沙还喜欢吃瓜子和黄瓜，每次我们家里人吃瓜子，米沙都围着转来转去，我们把瓜子放在桌子上，米沙就会抬起两条前腿扒在桌沿上、歪着脑袋伸出舌头把瓜子添进嘴里。家里吃黄瓜时，我总是把一节黄瓜扔给米沙，米沙就一口咬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大嚼起来，一边嚼还一边翻着眼睛看着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但无论怎样，我在喂食方面确实很亏待米沙，这让我至今后悔不已，但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学，没有工资收入，家里人也不允许我慷父母之慨，所以，我也是出于无奈才亏待了米沙，这也是我后来拒绝收养宠物狗的原因。

我把米沙送给别人的那天，米沙并不知道我带它出门是要把他送走，照样是欢天喜地、跑前跑后，一副快乐的样子。后来，我把它送到那个人家里的时候，米沙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它紧紧靠着我的腿，时不时看看我，再看看那个朋友，好像是要我赶紧带它回家。那个朋友担心米沙不肯留下，就给米沙买了一包猪头肉，还亲手吧肉送到米沙的嘴边。但是米沙很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闻也不闻，只是紧紧地把身体靠在我的腿上。我担心米沙太饿，就从朋友手中接过肉递给米沙，米沙这才很满足地吃起来。后来，我趁米沙放松下来的时候赶紧扭头出了朋友的家门，身后传来米沙难过的叫声，但我却不忍心回头看它，也不忍心再转身回去。那是我和米沙的最后见面，临走时，我甚至没有和它打个招呼，至今我心里都觉得对不起它。

我从心里惦记着我的米沙，只可惜它即使活到现在也已经很老了，大概也认不出我了，因为我也老了。只是这些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米沙，不知道米沙能否了解我对它的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