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与“看不见的手”

    如果把社会看成一个人体，经济学家的角色颇像是个医生。人会生病，需要医生。现代社会以经济为第一要务，经济出问题，就是最醒目的病症，经济学家常常也扮演社会医生的角色。医生水平有高有低，有滥竽充数，因此，经济学家这个经济社会的医生，也经常会神棍巫婆、卖大力丸的，也有害死人的庸医。
    但是，有一大批经济学家是不主张给社会经济治病的，这一批经济学家信奉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的理论。他们认为，社会经济的病，由市场自己就可以调节、解决、康复。从人体的角度看，这个说法并非没有道理。比方说，我们感冒了，不用吃药打针，的确也会好。当很多医生强调要讲卫生的时候，有一些人依然主张“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而且，还在某些科学家那里得到肯定。确实，“看不见的手”就像是人体自身拥有的调节机制。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人体会得病，而且会得大病。有些可能是遗传病，靠“看不见的手”基本没用，有些是日积月累的毛病，比方说饮食习惯造成的一系列病，“看不见的手”最多是延缓发病，并在这个延缓中，使得“看不见的手”日益残废。因为，所有慢性病，几乎都针对“看不见的手”，目的就是要废掉“看不见的手”的功能。因此，从医生的角度看，“看不见的手”绝不是万能的。
    在人的生活中，我们为什么要经常锻炼身体呢？锻炼身体就是希望让“看不见的手”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但也不排除锻炼身体过头，把身体搞坏了。例如，那些为奖牌、为奖金，而不是为身体健康的职业体育明星，几乎个个都伤残，健康水平未必有每天在公园里晨练的大爷大妈高。那么，医学领域的锻炼，在社会经济领域属于哪个角色呢？在我看来，锻炼就是让社会经济的各个领域协调发展，而不是某一方面一枝独秀，比方说房地产比重过大，就好比拿了金牌的运动员，一身是伤，“看不见的手”对它的作用也有限，必须天天跟着保健医生，甚至还要开刀做手术。
    虚拟经济好比放弃了日常锻炼的人，成天坐在电脑前、赌桌前，一进一出，就是别人好几年、好几十年的收入。然而，这种不健康的方式，还是会给身体带来伤害，落下各种病，“看不见的手”在这里，成为坏习惯的打击对象，或者失去了拇指、食指，或者彻底断腕。但这还是高手，对于那些低手，成天只能呆在网吧里、睡在网吧里，或者染上了网瘾，还要被电击，也许还有个把因电击而致死，明显就是“看不见的手”已经彻底不起作用。因为，虚拟经济这个病如同毒品，已经作用到脑子里。本来，“看不见的手”是靠大脑调节的，现在脑子有病了，再想让“看不见的手”发挥作用，难度就大了许多。
    但是，经济学家作为社会经济的医生，也有不同的流派。除了不主张看病的“看不见的手”一派，还有一类属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流派。也不能说他医术不高，临时性的作用，或者真的是局部性的病变，他还是有效的。然而，常常是没有找到真正的病因，难以把社会经济的整个肌体调整到正常状态，恢复“看不见的手”的作用。而只能靠长期的药物维持，例如，货币的持续贬值，对于美国来说，就是一个长期的药物。断了药，或者哪天社会经济对这一药物有了抗药性，整个肌体就完了。因此，另一个社会经济医学流派的主张，就类似中医，强调宏观调控、协调发展。西医对中医的不理解，也许就表现在西方对“中国模式”的不理解。
    宏观调控从中医学概念上说，就是把“看不见的手”当成“看得见的手”，就是要用人为的调节手段，让这只“手”能够更大限度地自行发挥作用。这在中医里叫做“养生”。养生的目的就是让“看不见的手”发挥更大的作用，并且，要用合理的方式，尽量避免对“看不见的手”的伤害。所以，亚当-斯密“发现”了“看不见的手”，如果算是他对社会经济的一大贡献，人们也不应该把社会经济的健康完全寄托在“看不见的手”彻底自我运行上，而应该像中国古人那样，运用各种合乎自然的手段，对其进行呵护和培育，让“看不见的手”发挥更大的作用。换句话说，感冒的确可以不吃药，可以让“看不见的手”发挥作用，但是，肌体健康与否，与感冒恢复的速度，以及得感冒的频率是有关的。西方经济市场周期性发生的经济危机，其实也可以看作它肌体不够健康，感冒经常发生。发生之后，吃很多药、吊很多水，也恢复缓慢。同时，由于肌体不够健康，“看不见的手”已经受损，感冒还会带来其他并发症。
    当然，不管西医还是中医，不管医术多高明，养生多合理，都无法避免人要死的结果。这常常是我对社会经济运行发展的一个困惑：真的有一劳永逸的社会经济模式，可以“终结历史”，使得某个社会经济体永生吗？看起来是不可能的。每一个社会经济体，都有自己的寿命，“看不见的手”加上医疗手段再高明，也总有结束的时候。这应该是必然的。那么，中国古人的方式，比方说三百年左右改朝换代，大致可以视作一个后代接续了前辈的发展。而西方社会近500年的历史似乎说明，它们每一个死去的经济体，例如西班牙、葡萄牙、英国，都没能产生自己的健康后代。美国会有后代接替它吗？那要过几百年再看了。人类历史上，确实只有中国，5000年来，每一个朝代都可以看成是一个经济体，一个个经济体从发展到自然死亡，然后由后代接替，继续发扬光大。这种状态，不是“看不见的手”可以解释的，而更可能是中国历史留给世界的重要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