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5年，美国思想界先驱爱默生为一部诗集激动不已。在他看来，自己多年来期待着的美国自己的诗人，终于诞生了。这部诗集叫《草叶集》，一部以歌唱美利坚民族精神为自己使命的杰作，来自于普通的排字工人惠特曼。“我歌唱人的自我，一个朴实、独立的人，但又唱出民主这个词，总体这个词。”敞着衣领、双手斜插在裤袋中的惠特曼，用最朴素、最通行的无韵诗，唱出了美利坚民族最为核心的精神：精神自由、个体独立和民族总体。

　　今天的中国乐坛，由一位电器销售员、一位无线电工人组成的凤凰传奇，在没有华丽的包装，没有轰炸式的宣传下，却创造出一个流行乐坛的神话。他们为什么成功？一位网友的评价是：“女声给人一种真实时尚原始的声音，圆润高昂又不乏时代元素。男声在唱歌间歇给予的补充，给人一种紧张，及时以及推向peak的感觉”。这一评价只是技术上的，并未能道出实质性的东西。凤凰传奇成功的真正原因是，他们唱出了这个时代中国人的民族精神！正因为触摸到这个时代这个民族灵魂深处那种精神，而且用最通行、最朴素的形式表达出来，才会造就凤凰传奇今天的传奇。

　　什么是这个时代的民族精神？凤凰传奇是怎么阐释的？

　　这个时代的民族精神，首先是一种民族的自信。进入近代以前的中国人，对自己的文明是高度自信的，自信得盲目。从19世纪下半叶开始，在一次次与外来文明的冲突中，我们一次次屈辱地发现自己的低下。中华民族向现代转型的历史，也是憋屈地向西方文明全面学习的时期。以至于鲁迅追问过，中国人丧失了民族自信心了吗？在这一百年多现代转型即将完成之时，中国人重新找回了自信，重获以我为主、海纳百川的气势。不再瞧不起自己，不再主张全盘西化，而敢于在承认他人优点的同时，肯定自己的主体地位，发出自己的声音。最浅俗的表现，就是那些出国旅游的人回来说，外国没什么了不起。凤凰传奇的歌，用流行元素装饰中国的民歌，用来自灵魂深处的感情表达当前的民族自信，“一路边走边唱才是最自在，我们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最炫民族风》）。这种声音不会出现在20世纪初的中国，只会出现在21世纪初的中国。

　　这个时代的民族精神，其次是一种平民的精神，一种普通人的自觉。这是一个平民的时代，是一个托克维尔称为“虽不如贵族时代那样富丽堂皇，但却伟大和美丽”的时代。人与人之间日趋平等，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追求，普通人的奋斗，日益成为打动我们这些平民心灵的东西。这是一种平民的自觉、普通人的觉醒。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帝王将相 “春天的故事”不会感动我们，富豪明星腐烂的“恩怨情仇”难以打动我们，只有那些让我们感受到熙熙攘攘菜市场中潮湿的气息，闻到大街上揽客三轮人力车夫的汗腥味道，听到证券营业部阿叔阿婆们沉重的呼吸，看到发廊小姐们对门外行人满眼期待的作品，才是契合这个时代的最好作品。凤凰传奇没有唱到城市（这源于他们的经历，未尝不是一个遗憾），但他们唱出了普通人的边疆、普通人的放牧、普通人的爱恋，而这正是触及这个时代普通人心灵深处的东西。正像网上评论说的，他们的歌“富于亲和力，老少皆宜”。网上有人贬其为“民工口水歌”，其实这一评价正道出了他们能反映这个时代平民精神的事实，而这也正是他们成功的秘诀。

　　这个时代的民族精神，还有就是个体的独立。走向现代，在相当大程度上就是走向个体独立和个性张扬。黑格尔称之为，“世界精神在个人中发现自己”。如果说1978年前中国的现代转型，在一定程度上追求的还是民族整体的解放，那么1978年后最为突出的时代精神就是个体解放、个人精神自由和个性张扬。这一点，在凤凰传奇的歌曲中，得到最为充分的展现。“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月亮之上》）“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飞翔，灿烂的星光永恒地徜徉，一路的方向照耀我心上，辽远的边疆随我去远方”（《自由飞翔》）。许多网友评论，听凤凰传奇的歌，“心情很舒服”，“使人能脱凡成仙的感受”，“感觉像在万丈高山之颠的爽快”，“感觉就是有活力，有动力”。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们的歌唱出了我们这个时代最为渴望、感受最为强烈的心声：追求个体的自主，要求个性的自由，寻求个体的发展！

　　凤凰传奇为什么能够成功？因为他们唱出了这个时代的民族精神，表达出民族的自信、普通人的自觉和个体的独立。凤凰传奇还能继续成功吗？只要他们坚持为这个民族而歌唱，坚持唱出这个时代这个民族的精神。

　　最后，再回到惠特曼。18世纪的伏尔泰夸耀说，他那个时代法兰西文明和进步的证据就是，军舰和歌剧。19世纪的惠特曼，用普通人的视角，用一件普通物事（一束用火车从远方带来的橙花），来表达他对“目前这个时代”和“美国，这片广袤的空间”的一种民族的自信：

　　比老伏尔泰的证物纤小，但更伟大，

　　是目前这个时代的证明，是你，美国，这片广袤空间的证明，

　　来到我其貌不扬的北国茅舍，在云和雪包围中，

　　千里路，千里潮，平平安安地来到了，

　　三天前还长在生育它们的泥土上，

　　如今给我的房间注满甜香，

　　从佛罗里达寄来的一束含苞待放的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