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谋划性(《语言书》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1. 真正有人类语言的地方,在它具象的四周都会围绕着一个尚未揭示出来的神性的光圈,真正的语言不仅仅专注那些已经被明显说出了的东西,而且更专注那些没有被说出,甚至尚未成形的东西。2. 美好的事物只有在语言伟大谋划性的地方,才能让人、历史和民族与之接近和相遇。没有这种谋划性,没有这种语言理解性的先验介入,我们注定就会被排斥在人类精神存在之所的家门之外,远离生活“主体情绪”强大意识的中心,被世界所遗忘,被世界所抛弃。3.因为《阿维斯陀》(AVESTA)曾散发过它语言的魅力,所以世界才能为之反省它的过失。4. 真正的语言想弥漫空虚的地带,弥合物质世界其千疮百孔的裂痕。真正的语言想言说高高在上的“审判”,说出无比黑暗、无比肮脏的世界,但仍存有一丝希望的微光。5. 真正的语言拒绝承认羽毛的外形和天才的沉思皆具同质的美;拒绝承认山水画的“空灵”与贝多芬的《英雄》断面同具等价的意义;拒绝承认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条道路。它反对价值的相对主义诡辩,而寻求一种接近“神格”的“绝对”的判断与甄别。6.在实际确定未来时,起决定作用的是人们头脑中所具有的对未来所赋予的某种形象,人们不能做事,往往不是由于缺乏工具、金钱和物质的力量,而是缺乏观念和语言的资源,因为这种观念和语言是世界如何在人们心中运转的模型。7. 在我们的语言中,直到现在仍未发育出一套起码的,给世界深度定位的本质语汇,我们的思维中尚缺乏一种伟大的语言括号,世界的意向性“外围”,没有埃舍尔绘画中那种二维、三维有机转化的策略,我们的书写语言中没有一套密集性的符号系统,尤其没有一套具有深度理解性和价值尺度的超时间符号系统,缺乏创造“社会开放心理事件”的符号编码程序。这个关于创造的系统总是体现着思想的发展和呈示,它不受“具体情况”、个人偶发因素的狭隘制约,而是与高深的、包含有人类生存的基本结构的“本体论”水平联系起来。8. 人类道德的普见,关键是要看精神的语言能否介入人类存在的质中。美拉丝十分强调语言纯正的“意构性”,他认为世界是在一种美“疯”了意构之后才开始开花结果的。9. 人们经验地歪曲了他们先验地应说的语言,面对着现实的冲击,我们总是遭遇着在现实的语言中无法明辩的东西,而注定了我们又必得用语言去明辩。10. 人应为他自己感发出一种语言不朽的魅力,把万端的激情从世界最深的虚无和人类对这种虚无的意识中引发出来。11. 语言即使在放弃希望之后,也仍是要以一种倍加苦难的激情去表达一种人性发展的契机,它应穿过否定的道路,以连续的绝望体验走向肯定。12.语言哲学的精义,就是要让“实在者”奔向虚无,使“虚无者”走向充实。13. 有人没有“序曲”,就有了短暂的欢欣;没有未来的经验,就有了过早的“看穿”人世的“壮举”;没有痛苦的高峰,就有了乐观主义的端顶,他们忘记了激情的声音可以有无声的语言强行强化他们对明天的期望,无形中给世界带来料想不到的生机。14. 人们缺乏的显然不是“善”,尤其是那种弱善之善,不是瘫软的集体主义而是清晰的自然感,强健的个性意识,以及一种个人心理的成熟、宗教和语言的超越性原则。15. 现代人在出家的途中应寻找他语言的家,进而去寻找语言的根,就像伊底帕斯在路上回答斯芬克斯的迷底,一个简单的“人”字,可以把野兽变成生灵。同样,语言也可以把兽变成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