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陨落

　　 阎雨

　　 1

　　昨晚一场酣梦，多日倦怠尽释，一早醒来，秋阳高升，光芒闪耀。

　　今天是60年国庆，打开电视，正在介绍阅兵典礼，六点钟他们就排队候命了。据说为搞好这次60年阅兵大典，全军选拔相貌堂堂者，封闭集训一年，这样方保既能对内彰显我党我军丰功伟绩，对外亦可炫耀大国凛凛神威，为此我党可谓费尽心机，用心良苦啊。

　　看完阅兵庆典，可谓五味据陈，作为大国子民，看到国威昭昭，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作为中华一丁，想我两百年屈辱，四百年沉沦，而今一日昭雪，的确想大吼“大中华万岁”,但内心又隐隐不安，惟恐是梦境一场，昙花一现。

　　对国家之眷爱，我是中坚分子，每每读史，都是唏嘘不已，读南宋陆文夫抱幼帝投海、南明军民殊死抗战，常常泪流满面。

　　看完阅兵式，突然有去清东陵的想法，那里埋葬着一个帝国雄心，同时沉淀着一个大国迟暮，多少风云沧桑，城头变幻，都如风飘散。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境，前往追寻、感受那溶解在空气中的逸梦。

　　我原想清东陵就在京东不远处，不过半小时车距，所以太太要早点出发的建议，不以为然，待午休小寐后从容驱车前往，已是下午二时。

　　经河北大厂、过三河、越天津蓟县，再入河北遵化，七绕八转，一路灰尘，五点半左右才到了一满族的自治乡，看到“入京停车检查”牌子，一似警察似保安的，斜坐在桌子旁，上前问路，值班者手指前方一塌桥处说“过了就是。”

　　“这边入京还要检查啊？”我很不解，这里距京师百公里，何必如临大敌。

　　“过了天津、河北不就是北京了吗？”值守者看了下我车号，误为我是微服私访，一脸严肃认真，作对工作一丝不苟状。

　　看我没有要表扬的意思，很失望地又歪了下去。

　　过了谢家营桥，果然就是看见了红墙黄顶的皇家建筑，自然是清东陵了。

　　“艾，师傅，艾，师傅——”

　　 我们刚到陵寝附近的交叉口处，一位操着地方土话的老村姑，跑上来，拍着车门，吼着嗓说“我是老满族，就是这村里的，正黄旗。带你游一圈带导游解说20元。”

　　“东陵在哪啊？”我问。

　　“哪儿就是”村姑指着一条偏道说。

　　“不用导游，我们开车转一下就走了，谢谢。”

　　按照村姑指的路越走越窄，下车一问，才知反了。刚把车掉头回来，刚才的老村姑又开摩托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给你说龙尾，你非要走，大哥，导游费才20元”。

　　考虑到时间有限，不宜再耽搁，找个导游是必要的，但这大妈级的村姑似乎不太专业，加上刚才有意误导，我决定只给她15元。

　　“行！”村姑导游乐颠乐颠的。

　　“那边就是慈禧陵，这个败家的老娘们。”导游一指西边陵冢说。

　　“你不是满族吗？”

　　“是，你怎么对自己的祖宗这么不敬啊。”

　　“当时我们有大炮不让打，非要签卖过协议，这么大的国家给折腾光了，不是败家娘们是什么？我们呐，本来都是守陵的，祖祖辈辈就留到这了，这周围几个村都是，”

　　我们首先到了孝陵，一路上各类野导游，农家院拉客女，招待所接待员可谓围追堵截，回绝后而又锲而不舍者不在少数，但只要我车上的导游已向她们招收，她们就识趣地戛然而止，同是满族村的，都要讲个道，共同的心理特质和文化嘛。

　　偌大个陵宫，搞得噪乱不堪，不知他们的列祖列宗如地下有灵，作何感想？

　　2

　　

　　孝陵是清东陵的中轴，这里安葬着顺治皇帝爱新觉罗·福临，他是清王朝入主中原后，君临中华的第一帝。1661年(顺治十八年)因天花病于养心殿病故，终年二十四岁，庙号世祖，谥号章皇帝。

　　这位六岁承嗣帝业的少年天子因受摄政王多尔衮的阻碍，迟迟未曾择师受教，以至于当他亲政时，阅诸臣奏章，茫然不解。

　　1650年(顺治七年)，多尔衮死于喀喇城。十四岁的福临在太和殿宣布亲政。并通过一系列政治手段，大权独揽。

　　为加强阅读汉文奏章的能力，他发愤读书，除每晨至午处理军政大事外，往往苦读至晚。有时五更起读，直至天明。苦读九年，福临对先秦两汉时期的(左传)、(史记)、<庄子)、<离骚)等名著，无不涉猎。

　　在政治上，福临比较重用汉宫，甚至打破各衙门汉宫不得掌印的旧规，规定受事在先者即著章印，不必分别满汉。同时整顿吏治，严厉打击贪官污吏。在经济上，福临注重清理财政，鼓励垦荒，实行屯田，发展农业生产。

　　可以说，顺治还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皇帝，特别是不分满汉政策，使得国破家亡的汉民族，得到了些许的安慰，为汉族精英重开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线图，让他们渐渐忘却那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大明王朝。

　　世界最强大的力量，莫过于时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汉族精英再也不提中华故国，华夷有别了，而乐颠乐颠的参加起了科举考试，为大清帝国效起了犬马之劳，全然成了大清子民。

　　可以说，满族兼并中华，属于典型的蛇吞象，他们人少兵寡，加上文化荒蛮，所以执政者必须谨小慎微，以防雄狮觉醒，绞碎了他们。

　　孝陵规模不大，这也许与大清基业甫定，财力不济有关，而到乾隆时，陵宫则修得气势恢宏，比起孝陵整个大一倍，可见乾隆盛世，的确国力不俗。

　　我最感兴趣还是慈禧陵。这个女人的举手投足对于中国的近代史，都可谓非同寻常。

　　慈禧通过巧施连环，政变逼宫，窃取政权48年，由于读书不多，修养浅薄，表现出惊人的愚昧，认为修铁路破坏风水，火车要用驴马来牵引等等；她虽然支持洋务运动，但她的阴鸷性格、心态和肤浅识见，决定了这场改革运动的进程和结局。更为糟糕的是，她缺乏战略的考虑，决策往往是在外力的刺激下被动地翻来覆去变动。她也曾支持光绪变法，一旦改革要以牺牲她的权力为代价，她就立即翻脸不认人，完全不考虑国家利益和民族存亡，更为可恶的是，她为贪图享乐，不惜挪用海军军费修造颐和园。

　　就是这么个祸国殃民的老妪，临死还不忘把世间财富带到阴间，妄想继续其奢侈淫靡的生活，慈禧死后，李连英亲自参加了慈禧棺中葬宝的仪式。据他和侄子所著的《爱月轩笔记》记载：慈禧尸体入棺前，先在棺底铺三层金丝串珠锦褥和一层珍珠，共厚一尺。头部上首为翠荷叶；脚下置粉红碧玺莲花。头戴珍珠凤冠，冠上最大一颗珍珠大如鸡卵，价值1千万两白银。身旁放金、宝石、玉、翠雕佛爷27尊。脚下两边各放翡翠西瓜、甜瓜、白菜，还有宝石制成的桃、李、杏、枣200多枚。身左放玉石莲花，身右放玉雕珊瑚树。另外，玉石骏马8尊，玉石18罗汉，共计700多件。葬殓完毕，又倒入四升珍珠，宝石2200块填棺。

　　20年后的土匪军阀孙殿英率部疯狂盗掘慈禧陵和乾隆陵，并将慈禧尸体扒光，抛于污泥，这样的结局恐怕是“老佛爷”生前始料未及，孙殿英固然可恶，但就其慈禧误国误民的罪恶一生，也算是罪有应得，恶有恶报！

　　其实，东陵被盗，并非始自孙殿英，恰恰是满族守陵人。很多守陵人既不种地，也不做买卖，不懂节俭，攀比摆阔，靠吃皇饷过日子。1924年，直系将领冯玉祥发动兵变，把溥仪逼出故宫，从此守陵人断了粮饷。于是，一部分守陵人开始监守自盗，砍伐松柏树，偷盗地面文物，直到1960年时，一些守陵人后代还在靠卖古玩过日子。

　　3

　　接受了农耕文明的马背民族爱新觉罗，取得了中华政权后，表现得异常顽固，比汉政权执政者要保守得多，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证明他们也是中华一脉，恰恰是不自信的表现。正是这一心态，封锁疆域，闭关锁国，天天作着泱泱上国黄粱梦，洋枪洋炮一响，才知道自己羸弱不堪，仓皇西逃，使中华民族遭受了史无前例的屈辱。

　　中华民族命运与大清帝国的“分道扬镳”，源自殖民主义、帝国主义侵略外力影响下剧烈变动的中国社会，中华民族不愿再以以大清帝国为依托，不愿随大清帝国的陨落而跌进被西方奴役的深渊。太平天国大起义，即是在这种情况下，广大下层民众殊死抗争，正是寻找自我拯救的开始。

　　“要掀起巨大的风暴，就必须让群众的切身利益披上宗教的外衣出现。”洪秀全索性将西方基督教引进中国，加以中国草根大众化，建立了拜上帝会，激发了无数下层民众献身天国的精神力量。

　　遗憾的是这位落魄的乡村小知识分子洪秀全人生修养有限，面对绝对的权利，毫无抗争，甚至主动地玩起了绝对腐败。天天沉醉在声色犬马的世界，过着比“清妖”腐化百倍的生活，定都天京后，大腐败分子洪秀全吃饭用24只金碗，一尺多长的金筷子，杯盘壶勺都是金玉器皿。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更是老黄历了，洪天王在女色上更有创新，《江南春梦笔记》中分类评列，王后娘娘下辖爱娘、嬉娘、妙女、姣女等16个名位208人；24个王妃名下辖姹女、元女等7个名位共960人，两类共计1168人属妃嫔；另有服役的女官，以二品掌率60人各辖女司20 人，合计为1200人。各项人数加起来，总计有2300多名妇女在天王府陪侍天王。1853-1856年的三年时间里，洪秀全仅匆匆忙忙出宫一次，其余时间整天就带着数以百计的嫔妃在天王府后苑里游玩， “乃车对面问路行，有阻回头看兜平，苑内游行真快活，百鸟作乐和歌声。”这样拙劣不堪的打油歪诗，可谓正是他对“天国”追求。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出身寒微的他，作践其下人来，可谓心狠手辣：“服事不虔诚一该打，硬颈不听教二该打，起眼看夫主三该打，问王不虔诚四该打，躁气不纯静五该打，说话极大声六该打，有嘴不应声七该打，面情不欢喜八该打，眼左望右望九该打，讲话不悠然十该打！” 被挨打时喊冤不认错就要被杀。被杀的人当中，有人至死不认错并且顶撞了天王，则受到五马分尸的酷刑。

　　太平天国之所以有前期的成功，源于宣告了同大清帝国命运的决裂，在万千中下层义民献身神圣事业的理想主义能量释放完毕之前，洪秀全虽糜烂之极，太平天国还是挺立了14个年头。

　　每每读到这段历史，我都唏嘘不已，人民总是受害者，不是死于统治者的残暴，就是死于“解放者”的堕落！两毒相较，洪秀全者，其毒更甚！

　　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共和革命，一袭过往“你方蹬罢，我上场”“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历史宿命，并高扬起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大旗，诞生虽渺小柔弱，但有了人民支持，偌大个大清帝国，终于在隆隆的炮声里土崩瓦解。

　　4

　　

　　“大哥，能不能再多给点？”

　　“15块是谈好的啊！”

　　“你们又不在这儿住，也不吃，十五块陪你们跑了半天，还要给她们三个分，一个人还落不到4块钱。”

　　“你给她们分干嘛？你一人干的活。”

　　“我们四个搭帮，谁赚了都要分”

　　 路边果然还有三个村姑，每个人挎着一辆摩托，怪不得她们围追堵截的，相互协助，原来是一个创业团队的。

　　“很抱歉，我们谈好的，不能加了。”，考虑到她后来未尽解说职责，而且老催我赶路，我否决了她的提议。

　　“碰！”导游看我如此“薄情”，狠狠摔门而去，她本意为撞上大款，到后来确是个吝啬鬼，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我想到这个文化现场来，相信那里还应当残留下凝重的气息，感受帝国野心、自大如何在在历史的长河里溶解、消散。这里原本应当是静穆的，不成想让八旗后裔，搞得铜臭熏天，我曾听着少林寺的法鼓声声，感叹靠佛吃佛，不曾想，这里临近皇陵，竟吃起了祖宗。

　　离开这里，已经是明月高悬了，清东陵在夜色笼罩下，是否该回归点安静了呐？

　　又是一路奔波，八点钟到了三河，第一次来三河，决定看看这里的夜色，顺便吃点晚餐，转了半天也没见家合适的餐馆，正在失望际，撞进一家丹东海鲜馆，要了份清煮扇贝、烤扒皮鱼、芥末海兔和清蒸海螺，不错，果然味美价廉，吃得一家三口不亦乐乎！

　　这就算过节了！祝贺共和国六十大寿！

　　2009-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