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杨旭是在2000年,中国足协搞广州四国邀请赛。晚上,杨旭请郎效农吃阳春面,我们选了一家小饭馆,我和老郎吃得很香。他吃过饭了,就是看着。杨旭沉默寡言,人很客气内敛。主角当然是老郎,他一讲起足球就活灵活现,我们都听得惊心动魄。吃完了,我和老郎回酒店。杨旭独自开车回家。一晃近十年,直到前几天在电视上看见他。他穿着囚服,老了,头发白了不少。
其实当年在广州,我最好的朋友是邓伟鸿。他和杨旭有竞争,好像是想做广州足协秘书长。我和邓大哥交往多,他也很低调,外形俊朗,一副广州人做派。我2000年离开足协后,再去广州,他对我仍然热情如故。我们一起去番禺玩,下珠海,每顿吃饭我和他都抢着付钱,当时还有邓伟鸿的爱人,和他漂亮的小女儿。那时,他和杨旭的争夺已经有了结果,邓离开了足协,去了天河体育中心当领导,而杨成了足协的重量级人物。几年前,邓大哥的爱人给我打来电话,说“你邓大哥得了大病,人没了”,我惊呆得说不出话来。我把邓伟鸿当作我在广州最好的朋友,每当我想起他,都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健康、快乐。
最近一两月的抓赌浪潮让我陷入了复杂的情绪。虽然我和杨旭远没有和他当年的对手邓伟鸿那么好,但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无法相信杨旭是个“坏人”,是个和“贿赂”、“黑”、“赌”这些词连在一起的坏人。我确实觉得,如果中国足球的环境好一些,如果在丑恶现象刚刚出现的时候,就有管理部门及时介入、处理,就有司法部门调查干预,杨旭就不会走上这条路。这时候,我甚至庆幸邓伟鸿当年在权力斗争中失意而去,更近乎觉得离开这个世界甚至会强过这样突发的牢狱之灾。
和杨旭一起面对镜头的还有范广鸣。以前在足协聚会的时候,范广鸣总是带着儿子来,他的儿子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那时候,我总是逗他和李晓光的女儿。别看他是个男孩,可还没有李晓光女儿厉害,可见性格多么温顺。但是我离开足协没有几年,就听说他得白血病去世了,而范广鸣的爱人也患了重病。老郎那会总对我说,哎,这个范广鸣真是可怜,每天上班也心不在焉的。我也特别同情他,几次很冲动地想给他打个电话表示个慰问,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就没有打。
我在中国足协那几年,范广鸣在开发部工作,主要是和国际管理集团打交道多,当时足协内部就议论开发部挺有钱的,其实现在想起来,他们就是和国际管理集团吃吃饭,偶尔受邀去香港开个会什么的。我觉得,在96年、97年的时候,大家都挺纯真,当年“渝沈之战”,老郎在办公室里开了五六台电视同时看几场直播,上蹿下跳地看,看见渝沈之战的结果,长叹一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随后便是老郎著名的“证据说”。后来,足球越来越乱了,我和老郎还聊到过“证据”这回事,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我不知道范广鸣那时候是什么样子,比如“黑”不“黑”;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杨旭是不是已经“触线”,但我相信,即使当时他们做了什么,也不会有现在这么严重吧。如果早一点下决心打黑,早一点找到“证据”,像今天他们能做到的一样,早一点把几个坏人绳之以法,那样杨旭、范广鸣就会有了相当的警示,就不会愈发堕进那个黑洞,把习惯当成自然。所以今天,看到一个又一个“坏人”落网,我真希望时间能重新回到从前,回到职业化刚刚开始的时候,回到那段每一个人都简简单单地为足球激动的日子。
发表于2009年12月31日《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