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我:盛可以凶猛


盛可以凶猛
  陈希我

  当今中国作家,我看好的并不多,盛可以算一个。
  最初是读她《沉重的肉身》。那凌厉的笔调让我震惊。密集的闪光点,简直像集束炸弹。我们已经习惯了慵懒的阅读,几乎到了神经麻木的地步。在这种习惯于慵懒和遮蔽的现实中,这作品命运多舛,是必然的了。
  盛可以的作品似乎大多与“肉身”有关,从《沉重的肉身》,到《水乳》,到《手术》。这也成了人家抨击她的理由。但是她并不是“展示肉身癖者”。这称号应该给那些美女作家。重要不同的是,她们扭扭捏捏地把玩生活,而盛可以则是凶猛地扑向生活。
  凶猛,也让盛可以跟那些传统作家分道扬镳。关于生活态度,历来是我们文学传统观念的一把标尺。但是这尺寸的刻度却总出问题。有时候是以现实斗争为标准,有时候是以道德为标准,有时候是以理想主义。而盛可以呢?我手头上有她的《北妹》。一个叫钱小红的女孩靠一对天生的性感的大乳养活自己。假如让五十年代作家去写,他们一定会用批判的语调,把主人公写成一个没有被新中国改造好的妓女;假如让伤痕作家去写,他们一定会控诉社会对一个女性的摧残;假如让知青作家去写,他们一定会说:我对苦难无悔。可是盛可以不,生活就是生活,钱小红就是钱小红。
  钱小红是一个农村女孩。家乡的落后和贫困,使得她对富裕和幸福充满了向往。她来到了南方都市,看起来她是在一步步向着美好生活走,从发廊妹到工厂打工妹到医院的合同工等,她企图找到活下来的可靠根基,可是她没有找到。她根本就没有找到活着的希望。我就生活在南方都市。在我生活的城市里,我见过许多在发廊等等声色犬马场所干活的“北妹”,她们往往用最低的价钱出卖自己的身体;我的眼睛还能触及到那些坐在街头等着雇主的“北妹”,她们往往没有前者好看,她们是没有被色情场所老板挑上的,那么她们又该怎样更廉价地出卖自己?或者最后也被某个好心的雇主养起来了,她的境遇也许会更加悲惨,不是雇工,而成了长工。但是比起给自己家乡的穷主人当长工,也许还算幸运了,因为毕竟可以活下去了。这小说还有个名字叫《活下去》。活下去,是钱小红,是千千万万个钱小红的生存底线。她们在底线上活着。
  把作者的姿态放得很低,这是《北妹》高于同类题材写作的地方。“我认
  为带着强烈的情绪,不是好的叙事状态。就《北妹》来说,其实是人物本身在叙事。”她说。在《北妹》里,我们几乎看不到叙述者的存在,没有愤怒,也没有悲悯。消解了传统层面的意义,没有道德和崇高的预设,我们见到的是赤裸裸的人性和那些在生活里叹为观止的残酷现实。
  “文学低于生活”——我记得盛可以曾经这么讲过。“底层的生存,尤其是农民的生存状态,很沉重。我目睹了我的家庭,父母劳作到现在,没有一本存折,没有一次对生活的享乐……还有许多落后带来的天然弱势,使农民在这个社会当中活得异常艰辛。”生活本身已经足够有力了。不需要装模作样,不需说是非曲直。
  我们的传统文学中总是逃不了可厌的是非判断,所谓作者的价值取向。说白了其实无非是某个强势文化的价值观,某个统治阶级的价值观。所谓把作家说成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很可笑的事情。我记得最近出版的一本文学史,还以此标准来断定,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的文学成就并不高。而我却认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后文学的最大意义,就是使文学摆脱了是非、道德、善恶、先进落后等非文学因素,抵达了真正的文学领域。当然其中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把文学做小了,变琐碎了。但是盛可以并不琐碎,她很大气。所以我们有理由对她抱着期待。
  有的作家装模作样,竭力把自己打扮成美女;有的端着架子,喜欢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他们不是盛可以。盛可以就是盛可以,原生态,凶猛。
  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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