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1983,我的青春“十八盘”
想说1983,因为感悟了师德。区教育局决定今年寒假期间再度举行师德报告活动,应邀为这些预选人员的演讲报告做文稿统筹,在对师德的感悟中,想起来我曾有过的从教经历。那段经历很短暂,就在1983——
4月27日早晨6点钟,按照头天晚上口头通知的要求,我映着曙色准时赶到村东的小学。气息尚未喘匀,李校长就对我说:“孙老师休病假去了,他的课就由你来代,三年级的语文,孙老师教了21课,拉下了两个星期了,你抓紧时间补一补,能补多少是多少。这是备课本,这是课本,这是参考书,这是他的办公桌,你先静静心,待会儿你先上第一课。”
当当当的铃声敲响了。刚才热闹喧嚣的校园,一下子寂静无声了。我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地让两鬓颤动。这时,李校长起身向我找了招手:走,我带你上课。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三年级的教室,一声清脆的“起立!”,面前刷地站起来几十个学生,我赶忙低下了头,耳畔传来那个童音的清脆:坐下!随之是一阵轻微的响动,偷眼一看,大家一个个坐得非常端庄。李校长说:同学们,这位是袁老师,从今天起,三年级的语文课就由袁老师来教。说完,向我点了点头,走了。
望着李校长的背影,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身站在讲台上,面对下面一片亮晶晶的眼睛,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夜设计了好几种开讲致辞,这会儿却一句也想不起来。这是人生“第一次”必然的紧张和忐忑。回忆着刚进门时全体起立向我致敬的场面,心里陡然生出一份神圣。我清了清嗓音,深情地说:同学们,咱们现在开始上课。请让我先来认识你们都是谁……
这是我初为人师第一时刻的窘境与兴奋。在随后的一次测验中,我的窘境全然释消,我的兴奋有了升华——40多名学生在各自的座位上俯首书写,一眼望过去,全是黑黑的脑袋勺,耳边只有铅笔在纸上跳舞的沙沙响声在弥漫,像是置身在春蚕共育室倾听蚕宝宝对桑叶的吞食。哦,他们每一个心灵里,肯定都有一颗希望的种子在萌动!作为老师,责任就是滋润着这一颗颗希望的种子在他们的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是多么的崇高神圣啊。我一定“当一天和尚撞响一天钟”,绝不因为是临时代课而穷糊弄!于是,就有了我的“在校不想家,在家想着校”的投入,有了“以校为家全天候,爱生如子全身心”的教学实践。
实践中,我发挥自己写作与欣赏的特长,着重加强了形音义三位一体识字教学,同义词近义词反义词类比解析教学,选词填空、句子缩写与扩写教学,普通话诵读教学,记叙文兴趣教学,日记作业练习,还轮流分批带着同学们走出课堂练习观察与描写,大家学得兴趣盎然。轮到我上课,我都能听到学生们课前激情躁动的急不可待。
就在这时,枣庄市23中学在5月13日给我通知,而且三番两次地催促,让我到中学做语文代课教师。但我离不开已经对我产生了依恋的孩子们,就婉言回绝了。我还给区教育局领导写了自荐信,请求能够允许我长期在小学教下去。我在期待中继续着我的情趣教学。情趣教学让同学们一个个养成了咬文嚼字的良好习惯,渐渐地都成了作文能手,语文成绩在全公社同年级竞赛力拔头筹。可是,100天之后,我的成绩和我离校的时刻一起来了。
8月11日,暑假开学第一天。我按时到校。那些和我朝夕相处的学生们一个个迎上前来,团团围住我:有人说你不教我们了,俺不愿意相信。袁老师,俺可喜欢听您讲的课了。你要是能够常教我们多好啊。望着他们眼睛里的期待与疑惑,我心里泛起了涟漪:我的生活是充实的,有意义的,因而也是幸福的。可是,茫然与失落也随之而来。李校长和新来的校长在办交接,然后递给我27元钱,说这是第二个月的工资,第三个月,因为是假期,就不给了。尽管安排你看校,但是公社不承认。我代表学生们谢谢您的成绩。就这样,我背负着同学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一任目光犹如连在心头的丝线拽得我心疼,知道崩断。
离校,尽管是早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可是来得这样黯然,是我始料未及的。好在5天后《大众日报》发表了《我自学的苦与乐》,文章联系自身实际,阐述了我的自学的心得:“自学犹如登泰山,征途几多十八盘,渐入佳境须奋力,甜在云端回首间”。文章在省内外产生强烈反响,以文会友,结识了全国各地上百位朋友,那些日子,每天都有新朋友的信件来来往往,我们交流学习心得体会,畅谈人生理想,相互勉励砥砺激励,那种充实与快乐冲淡了我的疲惫和凄楚。然而,此后不久的一次偶遇,让我的心境再度掉进了冰洞。
11月10日,去张山子赶集邮寄信件领取稿费,路遇中心校的徐校长。他说:这次差一点你就成了真正的民办老师了。我诧异地问怎么回事?他说,你给教育局的自荐信,教育局局长亲自来做了考察,你的教学成绩非常出色。他亲自向公社党委做了智力推荐。教育组也打了报告。但是被拒绝了,理由是出了问题谁负责。你怎么尽得罪这些当权者呢?他们当坏种,还有你的好?!
我在气愤中沉默无语。我立马想到了年初的那次尴尬遭遇。
女儿刚刚出生一周的时候,大队书记口头通知我到公社报到,参加计划生育宣传月的集中宣传活动。埋头工作一天,出版一个墙报专栏。第二天刚到岗位,就受到新任不久的公社党委书记的召见。他个子不高,身材精干,鼓鼓的脸颊,薄薄的嘴唇,用嘹亮的声音朗朗地说:你就是袁袤翔?知道你很聪明,很有才华,但是老党委的意见不好推翻,我不能搞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用了你别人就不能好,所以还是不用为好。都说你的社会经验少,头脑简单,这次不要头脑复杂了啊,不要多想。年轻人为社会贡献聪明才智没有罪,但也不能十全十美都有功。出力不讨好的事不在少数。当农民不也是为社会出力吗?回家好好种地,也是不错的……就这样,我在一通“谁是天子谁是臣”、“用我为什么不能好”的反诘之后,不无尴尬地回了家。
回了家,面对刚坐月子的妻子,我没敢实话相告,害怕她为此忧心影响泌乳和健康。就这样蛰伏在家在田在写作读书与耕作中。这期间,头脑中总有往事在折腾。
1974年7月,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在“广阔天地炼红心”。身为团干部,带领团员青年“早起三点半,地里两顿饭,中午不休息,夜里加班干”,出席全区全市共青团先进代表大会并作典型发言。从事业余文艺创作,创作的戏曲曲艺参加全市文艺汇演获得优秀创作奖。参加首次高考成功,只因为在村里曾经写稿批评过农业生产的形式主义,被政审表上一句莫名其妙的鉴定——“四人帮”的“小瓜牙”给否决了。在公社从事新闻报道,年年都是市区模范通讯员。因为一篇《从实际出发是不是另搞一套》的思辨新闻得罪了党委书记,留下“此人永不听用”的结论,从此落难江湖,最后重新回乡务农。好不容易等到了党委换届,有了一把“回头草”,只一天,又被逐。后来有了代人授课的短暂机遇,没想到,我以创意与奉献的教学成绩与自荐赢得的机遇,又被权势给粉碎了!那个滋味,真的像李白那句牵动了万古之愁家国之悲志士之恨的诗句:“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愁,没有湮灭我心头的希望。驱散愁云,心入淡定。我在淡定中与心不甘地坚信着:“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
就在这份淡定的期待中,我收到了在区广播站做编辑的王明贵同学的信。他说,区地名办需要采编员,每月30元的补贴,你来吗?信是11月15日收到的,16日上午我就到了,毛遂自荐,立马投入了地名普查成果整理编撰的工作中去。于是,就有了展示的新平台,有了写作的新天地,有了佳作的层出不穷。8个月后,区广播局荐宝钧局长力排众议,我成了他麾下的一名临时工,在“台儿庄人民广播电台”的呼号后面,就有了“本台记者袁袤翔”的声音在电波里的广为传送,就有了此后新闻敬业的渐入佳境,有了今天的从容与淡定,在淡定中从容地回忆着如烟的往事,写罢《1973,我的“花季”也烂漫》,今天又来了,呵呵,1983,我的青春“十八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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