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书记说了:在桃园村,是我说了算——对话安徽六安叶集桃园村民


                    台书记说了:在桃园村,是我说了算

 

                            ——对话安徽六安叶集桃园村民

 

              阮 思 余

 

核心提示:

安徽六安叶集百姓对当地政府不满的民谣:叶集保、市里压,非得省里来人抓!        

桃园村的帐不能清,要清下去会牵涉很多干部;桃园村也不能换选,如果换个不对头的人当村干部,把桃园村的盖子揭开了,就不得了。

   谁想入党谁就得送礼给台书记!不想送礼也不行。这就是台书记的“不送礼,不入党”法则。

   台书记在村里公开贩卖村民小组长。谁想当组长,谁就得给他送礼。这就是台书记的“不送礼,不当村民小组长”法则。

台书记还说了,在桃园村,是我说了算!我讲你行,你就行;即使你选上了,我说你不行,你就不行,选上了也不行。

群众对政府完全丧失了信心。大家都知道政府黑暗,即使再找政府也没有用,所以就没有去找了。而这正是政府想要的结果。

 

一、访谈引论

 

关于安徽六安叶集桃园村[1],笔者曾有多篇文章、从多个视角,详细披露该村及当地政府的一系列违法违纪的行为与做法。从20072月的《史上最牛村庄腐败:安徽省六安市叶集桃园村腐败“群英荟萃”[2]200811月的《关于六安市原政协副主席周益先腐败问题的举报材料二》[3],从200811月的《三届村委不换选,叶集没有村组法》[4]200812月的《安徽六安叶集狼吃人的圈地运动,有组织公开叫板党中央》[5]。由此可见,怎么追问号称“省级综合改革试验区”的叶集这趟水该有多深都不为过!对此的质疑,笔者早已不止一次在文章中表示过。因为不清楚,因为想搞清楚,也实在有搞清楚的必要,所以我们需要不断地追问,需要反复地追问,直到真相大白天下为止!

这些文章涉及的内容不一而足。有村庄腐败问题,其中牵涉到从一个最普通的村干,到乡镇干部,最典型的就是丁志友(已被收押),乃至副厅级干部六安市政协副主席周益先(已被收押);有村庄换届选举问题,桃园等村三届九年没有举行换届选举;有非法征地问题,其中的种种非法行径已经引起司法部门的关注。尽管如此,叶集也好,桃园村也罢,其不断滋生的系列问题远远没有因为笔者的系列文章而戛然止步。恰恰相反,叶集的故事,桃园村的新闻,依然是群芳争艳,精彩纷呈,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你秀你牛气”,“我有我精彩”!你们这群该死的土包子,天生就是任由我们宰制的份,岂能奈何我得?!奈何我得?!

本文关注的焦点事件是:安徽六安叶集桃园村现任掌门人,第一霸手,曾经号称坚决反腐败,然而上任村支书后“前腐后继”的台建安的系列违法违纪事件。在此基础上,我们必须进一步追问,一个良好的政制不仅对于经济增长,而且对于政治秩序的极端重要性。进而言之,这又关涉权力来源与权力运用的正当性与合法性、不可靠的政治承诺不可信、审慎面对党团的支持与否、警惕公共权力私人化等问题。

 

                 二、访谈实录

 

台建安,男,中共党员,1950年生,安徽六安市叶集桃园村新景组人,现任该村支书。退伍军人。

 

桃园村账不能清查,村两委也不能换选

阮思余:你们多次反映桃园村换届选举问题,为何至今没有换届选举?

村民:桃园村至今不换届,为此我们和市民政局政权科及叶集民政局多次联系,并且寄送材料,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我们很无奈!

2008712上午,叶集镇区办事处党委召开以社区干部级别的人事调动会议,将秦朝芳调到新元社区任主任,并下了文。这次会议很显然是为保护秦这个腐败分子而举行的特别会议。更显示出地方党委官员和桃园村干部之间的猫腻。又一次验证叶集百姓对当地政府不满的民谣:叶集保、市里压,非得省里来人抓!

你看,桃园村的腐败案件一件接着一件。20089月份,姓翁的开发商被捕了。还有,建设局长和房产局长和那个会计也已被取保候审。桃园村至今没有换选,我们和当地政府再怎么交涉都没有用。

现在的桃园村和往常一样,地方政府没有任何改变。桃园村的账又返回到镇区办事处。群众找到叶集检查室,追问查账情况,却没有任何效果。桃园村被地方政府指定不换选了。

直属叶集镇区办管辖的十八个行政村都换选了。城区的五个村,即南海、民强、新元、西街、桃园,不换届选举。叶集政府以“村改居”为由,忽悠群众,拒不换选。在桃园村村民看来,我们还是桃园村,不是什么桃园社区。将桃园等村进行“村该居”,只是政府忽悠我们的伎俩。在丁志友被捕一周后,镇区办将秦朝芳调到其户籍本不归属的新元村任主任一职。可见当局是多么的黑暗!

选举之事能在相关权威网站发表最好。目的就是要让上面和媒体重视,使桃园村不换届选举也不行。

 

阮思余:桃园村的账为何一直都不清查?

村民:台建安曾经在一些场合透露:叶区政府和镇区办事处主要负责人说过,桃园村的帐不能清,要清下去会牵涉很多干部;桃园村也不能换选,如果换个不对头的人当村干部,把桃园村的盖子揭开了,就不得了。

台建安上任后群众数十次地找台建安要求清算村组账目。台建安却说,镇区办事处领导不准清算。群众们又数十次地找到办事处孟凡德书记。孟说,账是你们村里的,由村里牵头就去清。就这样,桃园村二十多年的账目没有清算过一次。更没有向村民公开过一次。

 

酒后暴料换届内幕,三万元买卖村支书

 

阮思余:桃园村的村支书是怎么当选的?

村民:在桃园村谁想当村里第一霸手,谁就得送礼给镇区办事处第一霸手。谁想当村民小组第一霸手,谁就得送礼给村里第一霸手。桃园村有三届九年没有换选了。新元村等五个村也有三年没选了。这五个村的干部没有哪一个人是群众选举出来的,都是通过这样或者那样不符合原则、违背法律的做法“走马上任”的。

有一次叶南村支书喝醉酒后吐露真言:他为了当上村支书,给镇区办书记孟凡德“孝敬”了整整三万元。看来社会上广为流传的一些事并非虚传啊!叶集镇18个行政村每个当选村支书的人都得向孟凡德书记送礼三万元的事实也并非空穴来风啊!

 

阮思余:台建安书记是怎么上去的?

村民:就以这位台建安书记来说吧,台建安是为了当官而当官。爬了好几十年,好不容易才爬上这个村支书啊!20076月底,秦朝芳、台建安等人为争当桃园村第一霸手,各自纷纷送礼。全村中共党员都被宴请。党员们除了肥吃海喝之外,每人还能得到四五百元现金和烟酒等礼品。所以桃园村有的人愿意花钱买通党员、组长、村干。

台建安在竞选争霸时,又送礼又请客,加上台建安用卑鄙的手段弄掉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又找到了一帮死党闹到镇区办事处。就这样,台建安几十年梦寐以求的梦想才得以实现。在选举之前,台建安通过孟凡德的叔叔(一个开诊所的孟医生)找过孟。台建安还委托自己的“亲密战友”给孟凡德书记送上了两万元的“孝敬”款。台建安上任后就想贪,但是,首先得有“尚方宝剑”在握。于是,上任后第一个节日(中秋),台就开始给各路神仙“烧香拜佛”。以便为日后的贪污腐败奠基。

 

阮思余:孟凡德书记是什么背景来的?

村民:孟曾是农机站(从前卖拖拉机之类的)工作人员。后来花了三万元买到平岗乡,任副书记一职。在吴现祥任上时期,也就是06年,也不知道这个孟书记又花了多少钱,买到镇区办事处,任书记一职。社会上到处都在传播这样一个消息:孟凡德勾结叶集黑帮老大彭保友(外号彭薄刀),除包揽了叶集所有村村通工程外,还做了很多开发等大项目的霸道工程。现在彭薄刀有身家千万资产。

 

处心积虑谋划书记 积极烟酒生财之道

 

阮思余:新任台建安书记如何?

村民:现在的台建安和原来那帮腐化堕落的干部打得火热,继续走曹永红(上一任村支书,因违法违纪,已被法办)的路线。而且,台建安书记整天和那些爱财敛财的贪官们,和村干组长们“烟酒”(“研究”的谐音)生财之道。台建安上任后半年都不过一次党组织生活。也从来不公开村务。

 

阮思余:群众反映台建安书记处心积虑地想当书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村民:台建安为了当村支书一职,足足想了几十年。这里不得不提台当年当民兵营长的一些事儿。1990年前后,台建安曾任桃园村民兵营长,任职期间因为经济问题被开除职务。而且,台还强行霸占新景组五间门面房地基至今。台将这五间门面房(每间房3.5X7米)建成后,自己开餐馆留用一间,其余4间房屋出租。每间年租金70008000元。这样,一年的租金收入就是30000余元。

因台建安一直想当村干部,20世纪90年代中期,台以反腐败的名义想方设法联系其他党员,极力劝说党员们站出来反腐败。后来因台建安做人太自私,没有获得大家的信任与附和,村干梦想也就一直没有实现。2007年,曹永红倒台后,台总算如愿以偿。但是,这次台建安上台却有很多“故事”可言。

 

阮思余:怎么讲?能否具体些?

村民:由于原任村支书曹永红被捕,桃园村也就不得不进行换届选举。台建安积极参加竞选。共四个候选人:赵耀国、秦朝芳、王安兴和台建安。选举程序是,先由全村党员推选,再由全体党员和村民代表推选。当时全村有66名党员,参加者有50人左右。这两次台的票数都只有9票和13票。尽管台宴请了党员,还是远远落后于其他三位候选人。眼看没有资格参加最后一轮竞选。于是,台使用卑鄙手段:打电话举报赵耀国计划生育超生。就这样,赵耀国被“除名”之后,台也就自然赢得竞选资格。

再次获得竞选资格后,台建安当晚就送礼给镇区办领导,同时,忙着再次宴请党员干部,又连夜在大街上张贴反腐败大字报。在最后一次竞选当天,台又“派遣”一批“死党”在选举现场大吵大闹。目的就是通过造势,表示一班人马坚决“挺台”的决心,以赚取票箱。

 

阮思余:还记得台建安竞选时的承诺吗?

村民:台建安上任之前向群众和自己的死党们公开承诺并发毒誓:“我上任后一定为群众办实事!廉洁奉公!”而上任后翻脸不是人!现在不仅所有村民不信任台建安、骂台建安、评价台建安与此前的丁志友、曹永红并无两样,而且原先支持他的那些死党也纷纷弃台建安而去,加入反台的行列;不仅普通村民反对台建安,而且村干中也有一些人反对台建安。

 

阮思余:这是怎么回事?

村民:台建安上任后不为群众办一件实事。导致原来支持他的那些死党,现在也不说台建安的好了,纷纷站在了台建安的对立面。

台建安上任后和上任之前判若两人,反差太大。台建安上任后不但不作为,而且与极其腐败、不讲法纪的某些地方干部成为“亲密战友”,紧紧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共同“对付”群众,与群众作对。台建安为了捞钱,用尽办法到处哄骗,手段可谓无耻之极!

 

不送礼,不入党

 

阮思余:听说台建安书记“积极”发展党员?

“积极”发展党员,这是台建安生财的一大捷径。为了把投资的钱捞回来,台建安上任后发展入党积极分子的方法就是:谁想入党谁就得送礼给台书记!不想送礼也不行。这就是台书记的“不送礼,不入党”法则。村民中广为人知的事实至少有二:一是其侄女的孩子当兵突击入党之事。台建安的家门侄女的孩子当兵,想在当地解决组织关系,就送礼给台建安,求其突击入党。后来有人揭发此事,方才作罢。

二是台建安的两个死党因为没有送礼而未能入党之事。台建安为了捞钱,在桃园村“严格贯彻”“不送礼,不入党”的法则。由于没有送礼给台建安,2007年就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的台建安的两个死党,直到现在也未能入党。

 

阮思余:村民反映台建安有不少经济问题,主要有哪些?

村民:台建安上任至今没有办过一件实事,从来没有公开过村务。村民享受的国家财政补贴也没有了,比如救济款项。台建安的经济问题主要有以下几项:

1)竞选费用竟然在村财报销。台建安在竞选时三次宴请全村所有党员的费用都在村里报销。

2)冒领骗取特大医疗救助专项款1500元。200812月份,台建安以职务之便,冒领骗取特大医疗救助专项资金1500元。

3)冒领公款4000元。台建安以村计划生育专干台启华的名义冒领4000元现金。此事有迹可查。

4)台建安书记自己烟钱5000余元在村帐报销。2008712月,台建安书记仅烟钱就在村里报销5000多元。

5)私自买2000余元的香烟在村里报账。2009年春节期间,台建安在一个万姓商店里买了2000余元的香烟,以村里开会的名誉在村帐报销。可在去年一整年,村里也没有开过会。 

6)桃园村10余万元款项“不翼而飞”。台建安上任一年半就将村里10余万元钱弄得“不翼而飞”。这些款项包括:2007年底以桃园村村名义向叶集办事处借款7万元;从叶集检察室返回桃园村27千多元;2008年桃园村房屋租金2万多元。

 

不送礼,不当村民小组长

 

   阮思余:台建安书记是如何选拔村民小组干部的?

村民:台书记在村里公开贩卖村民小组长。谁想当组长,谁就得给他送礼。这就是台书记的“不送礼,不当村民小组长”法则。然后台建安就想法设法不顾原则地将其当上组长。大楼组就是明显例子。2008年夏季,村民候选人某某某三次通过正规选举方式当上组长,由于没有送礼给台建安,而台建安就不认可某某某。反之,由于原组长“孝敬”了台书记,台书记就认同他,就用他。台书记还说了,在桃园村,是我说了算!我讲你行,你就行;即使你选上了,我说你不行,你就不行,选上了也不行。

学校组也是典型例子之一。你要当组长就得送礼给我。我可以安排在晚上八点以后搞选举。找几个亲戚和关系好的邻居到村里来搞一下形式就可以定下来了。还有团结组也是典型例子。群众吵闹,又能奈我何?你送礼给我,我给你搞暗箱操作。即便你选上了,你没有送礼给我,我不用你,我用那送礼给我的人。反正,镇区办事处领导被我买通了,我此时不捞,还待何时?台建安说的很对,要不然办事处领导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法纪保护台建安书记?台建安书记买通镇区办事处领导后可以卖组长,卖党员。你想加入中共你就得送礼给我。然后,我才给你办手续。前述台建安的两个死党早在20077月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由于没有送礼给台建安,至今也未能加入中共,就是最好的例证。

 

我们这里没有法治,全是一些黑恶当道

 

阮思余:你们现在的生活状况如何?

村民:这次土地改革对农民的权益本来是有很大程度的提升,而我们生活在桃园村的群众相当一些人手持农村户口而没有承包土地,也享受不到国家对三农的优惠。桃园村真象是生活在另一个国家,没有优惠政策,也没有就业门路,也没有最低生活保障,也没有土地补偿……就连孩子长大结婚建房的宅基地都没有了……

可怜的桃园村民们,现在没有土地,没有钱财,没有就业门路,没有……现在啥也没有了……就剩下一点现有的住房,可不,就在去年,团结、大楼、车站三个组村民的房屋地基约200多亩又被上面的霸主们,以2万元一亩的价格征过去后,原本“集体土地”却摇身一变为“国有土地”,后来霸主们又以9150万的天价卖出。由于当地层层黑心霸主们腐败的恶性循环,群众们哭天无路,告状无门,只有任其宰割……

我们这里没有法治,没有原则,没有国家政策,全是一些黑恶当道!我们这里是人情关系大于法治政策的世道,是权钱勾结,官商勾结,官黑勾结泛滥成灾、后患无穷的世道!

 

政府黑暗人人皆知,再找政府又耐何用

 

阮思余:你们现在对地方政府是什么态度?

村民:虽然您的文章多次揭露叶集的黑暗,可是,目前还没有发现官方有什么大的整改的动静。再说他们胆大,不动真格的,他们是不会怕的!除非上面有人下来查办了,追究责任人了,他们或许才会有些许骚动。

 

阮思余:那你们还找政府要求查账、要求换届选举吗?

村民:现在没有找政府了。找了那么多次,一点效果也没有。群众对政府完全丧失了信心。大家都知道政府黑暗,即使再找政府也没有用,所以就没有去找了。而这正是政府想要的结果。由于之前您的系列文章在民间传得很厉害,加上周益先、丁志友等人陆续被捕,随之又有您针对叶集政府违法违规不换届选举、非法征地等文章陆续刊发,所以人们都议论得沸沸扬扬。台建安认定群众闹不起来,认为自己又有高高的枕头,也就高枕无忧。台建安仍然在做“油袖”(优秀的谐音)干部。

 

叶集政府黑暗无比,千方百计报复村民

村民:您能否将“叶集国”的事情完整地揭露出来,并上书党中央吗?好让党中央知道“叶集国”有多么黑暗,老百姓的生存环境又有多艰难啊!

阮思余:“叶集国”的说法振聋发聩、骇人听闻啊!你们可不能乱说啊!叶集也是共产党的天下啊!

村民:阮先生,我们不是乱说啊!我们是有切肤之痛啊!我们支持共产党统管天下,可是,叶集没有共产党啊!如果说叶集有共产党的话,那也是山寨版的共产党啊。他们不是真正的共产党啊!否则,他们为什么不听党的话,始终与党中央保持一致呢?为什么不执行党中央的惠农利农政策呢?为什么他们置党中央的诸多文件、精神于不顾呢?诸如村委换届选举,村务公开,坚决守住18亿亩耕地红线,等等。我们说话都是有依据,不会乱说的。

 

阮思余:文章公开发表时,是在文章中署上你们的尊姓大名,还是隐去?

村民: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署上草民的小名啊!你可一定要注意为我们保密啊!叶集当地政府黑暗无比,他们会千方百计地报复我们、修理我们。台建安这个人的报复心也很强。台建安经常吹嘘他不怕这个不怕那个,他有这个战友那个战友,而且台建安尚有一弟在当地黑道“混市”。

我们也不是怕什么,只是不想那么卑鄙无耻。我们都是守法有德的良民,决不做那种没有人性、不讲法治、无视道德、卑鄙无耻的小人!

 

三、访谈问思

 

与村民们对话,让村民们自己说出他们有切肤之痛的叶集故事、桃园掌故。毫无疑问,这是还原真实的叶集,再现活生生的桃园的最好方法。而且,由此所引发的进一步的学理反思,更是值得我们深入挖掘。

1、良好的政治制度的重要性。从叶集、从桃园村的这一个案,我们不难发现,对于政治秩序的建立与维持、政治权利的保障与维护而言,一个良好的政治制度是何其重要!诚如有论者所指出的,有关社会主义模式作为资本主义替代品的优越性的争论似乎结束了,市场经济取得了完全的胜利。然而,大多数人仍然每天生活在饥饿、贫困和疾病的煎熬之中。这些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毕竟,它们不是未知或者不可避免的自然力量的产物。恰恰与之相反的是,它们是由某种政治制度引发的、由不正当刺激所导致的可逆制度的失败和政治失败的产物。[6]饥饿、贫困、疾病的折腾是如此,权利的兑现又何尝不是如此?叶集为何“前腐后继”层出不穷?村民为何如此慨叹:“大家都知道政府黑暗,即使再找政府也没有用,所以就没有去找了。而这正是政府想要的结果”?当村民们完全揣摩透了政府的“良苦用心”之后,政府存在的合法性也就非常值得怀疑! 

2、权力来源与权力行使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关于政治秩序的建立,又涉及到权力的来源与权力的行使问题。就权力的来源而言,“一个国家产生领导人的方式也会决定它们的经济如何治理以及为谁的利益而治理”。[7]一国如此,一个村庄又何尝不是如此?从这一意义上来说,权力产生方式决定了权力的行使方式。由此可见,权力来源的正当性与合法性,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这是保证权力正当行使、合法行使的至为基本的前提。台建安如何上台的?做了多少手脚?进行了多少黑幕交易?如此意义上的竞选,其实质意义何在?当中共党员们一旦被酒肉迷糊,被钞票蒙眼之时,也就是他们逐渐放弃“重视民主权利”,毫不珍惜“神圣的民主一票”之日。不仅如此竞选的意义尚存质疑,而且我们更应该反思这样一个问题:是谁将一个“潜藏在革命队伍中的反革命分子”(不妨套用革命年代的术语调侃调侃)送上了权力的巅峰?

3、政治承诺的不可靠。无数历史事实与选战经验都证明了这样一个论断:相当多的政治承诺都将付诸东流,无法或者不可能兑现,不管这些政治承诺是出自哪一级官员——哪怕是村干部——之口。“领导者面临两个问题:一个是分配问题,另一个是政治承诺问题。”[8]就政治承诺而言,“争夺领导权的竞争者往往宣称,他们将提供多于现任者所提供的好处,因为这样做他们就可以获得权力”。[9]或者是维持权力。于是,大量的政治承诺,其目的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亦即赤裸裸地宣称,此举完全是为了获得可以给他(她)带来巨大无比的利益。也正因此,我们完全没有必要盲目相信所谓的政治承诺。“候选人为了掌权可以许诺一切,党团没有必要完全相信这些承诺。”[10]简言之,类似的政治承诺纯属政治机会主义。台建安上任时的信誓旦旦,即要为民谋利益,要坚决反腐败;上任后,专门钻营“烟酒”生财之道,完全站在村民的对立面。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似乎判若两人。这样的政治承诺,谁还会相信?谁还敢相信?谁还能相信?

4、审慎面对党团支持与否。政治人物确实需要善于与党团打交道,以博取党团的支持,这是其一。“任何现任统治者都是依靠党团的支持才得以保住官职的。如果获胜联盟成员转而支持其竞争对手,那么现任领导者就被抛弃了。在由大多数人决定的制度中,像大多数的现代民主国家,其获胜联盟规模同党团规模息息相关。为简便起见,我们说现代民主国家的获胜联盟就等同于一半的党团再加上一个投票者,亦即赢得一场选举所需要的投票人的数目。”[11]其二,政治人物不能仅仅以博得党团的支持为目的,而且必须审慎面对党团的反对或者中立。时刻将自己的行为与党团的支持与否相比较,尤其是要审慎考虑那些代表公共利益的党团的支持。诚然,那些权势利益集团,尤其是特殊利益集团则不在此之列。从最初台建安的“死党”支持者到台建安的铁定反对者,这一幡然醒悟式的转变,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他们也必将成为推倒台的霸道统治的关键人物与核心力量。

5、公共权力私人化罪不可赦。在一个政治秩序混乱,政治庇护主义猖獗的社会里,公共权力私人化在所难免。印度的经验即是最好的证明。“为什么印度的民主不能产生负责任的政治组织或者拥有制定有效政策的能力?印度将政治庇护放在首位导致了受个人利益驱动的选举。政治庇护的动机剥夺了政府在制度约束中保护权利的能力。因为个人人格魅力当选的领导者倾向于通过命令而不是通过法律和既定的程序来进行统治。他们传统的领导方式阉割了国家,使公共领域私人化,弱化了市民社会从而腐蚀了公共机构。公共权力的私人化最终导致受贿和权力的滥用、违法、腐败、非制度化和治理不力。”[12]何清涟指出,如果要对中国目前的政治状况做一总结,可以概括为:公共权力私人化,暴力合法化,政府行为黑社会化。[13]孙立平也强调,必须高度警惕的一个问题就是,政府行为的市场化和企业化问题。[14]台建安就任村支书后,权力迅速私人化、财富化,以及村民害怕政府的黑社会报复,也就充分说明,警惕公共权力私人化、财富化、黑社会化,必须成为防止权力异化的关键一环。

6、制度化腐败愈来愈烈。早在2000年,何清涟就指出,中国的腐败问题已经从1998年开始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就是从组织化腐败向制度化腐败过渡。其具体表现为:第一,腐败已经渗透到政治系统的大部分机构中;第二,腐败已经成为一种制度安排,社会政治资源、经济资源与文化资源已经成为利益再分配的主要对象,减少了现存政治经济系统内部的摩擦。各地出现的卖官鬻爵,就是制度化腐败的典型表现;第三,反腐败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成为要挟他人以获取利益或者进行政治斗争的工具。[15]制度化腐败已经渗透到政治系统的每一个可以延伸的角落,直插权力的末端,诸如村两委。当腐败与反腐败较量,而反腐败只是为了新的腐败机会之时,这样的反腐败已然失去其应有意义。这是制度化腐败至为要命之处。扛着腐败大旗走马上任,最后自己成为新的反腐大旗摧毁的对象,如此往复,循环不断。制度化腐败只能是愈演愈烈。可以说,台建安书记的个案是对此极好的注脚。这种制度化腐败既是断裂社会的重要表征,又是加剧断裂社会的重要因素。按照孙立平的说法,断裂社会,指的是社会中不同社会群体分别与经济社会发展截然不同的阶段相对应,彼此之间缺乏有机的联系。在断裂社会中,社会结构的不同部分几乎是处于完全不同的时代,彼此之间也无法结合成一个整体性社会;换言之,整个社会是分裂的。当然,不是政治意义上的分裂,而是社会意义上的分裂。[16]

综上所述,与村民们的任何对话其实就是一次难得的学理探究。只是村民们的朴素说辞与严密的学理探究所采用的术语略微不同而已。村民们用通俗易懂的常人语言道出了晦涩难懂的学理探究。上述分析归结到一点,这就是,我们需要一个民主的、自由的、开放的政制,而非一个独裁的、极权的、集权的政制。要做到这一点,对大大小小的政治领导人的要求至为关键。政治人物需要在乎什么?他们需要在乎的是再一次的当选,而不是一次性的选胜;需要在乎的是民意,而不是简单的选票。毕竟,赚取选票是短暂的,赢得民心才是恒久的。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只有当我们的政治人物都做如此深思熟虑之时,民主政制才有可能。“一般而言,当领导者为了留任而被要求满足支持者中大多数人的利益时,一个社会的政治制度就是民主的。”[17]或许,村民眼中的台建安书记已然对此做出了极好的诠释。

 

 



参考文献:

[1] 本文采用“桃园村”而非“桃园社区”的说法。在村民们看来,叶集政府以“村改居”的名义为由,将城区的五个村,即南海、民强、新元、西街、桃园这五个村改为居委会,目的昭然若揭,亦即忽悠群众,拒不换选,于理于法不容。易言之,村民们只认“桃园村”,不认“桃园社区”。

[2]阮思余:“史上最牛村庄腐败:安徽省六安市叶集桃园村腐败‘群英荟萃’”,该文在乌有之乡,天益网,中国乡村发现,中国选举与治理网,三农中国等网站刊出。

[3] 阮思余:“关于六安市原政协副主席周益先腐败问题的举报材料二”,参见笔者个人网站,

http://www.chinavalue.net/Blog/BlogThread.aspx?EntryId=101294

[4] 阮思余:“三届村委不换选,叶集没有村组法”,该文在三农中国,中国农村研究网,中国乡村发现,世界与中国研究所,中国选举与治理网等网站刊出。

[5]阮思余:“安徽六安叶集狼吃人的圈地运动,有组织公开叫板党中央”,该文在乌有之乡,中国乡村发现,中国选举与治理网等网站刊出。

[6] []布鲁斯·布恩诺·德·梅斯奎塔(Bruce Bueno De Mesquita)、希尔顿·L·鲁特(Hilton L. Root):《繁荣的治理之道》,叶娟丽、王鑫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页。

[7] []布鲁斯·布恩诺·德·梅斯奎塔(Bruce Bueno De Mesquita)、希尔顿·L·鲁特(Hilton L. Root):《繁荣的治理之道》,叶娟丽、王鑫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8页。

[8] []布鲁斯·布恩诺·德·梅斯奎塔(Bruce Bueno De Mesquita)、希尔顿·L·鲁特(Hilton L. Root):《繁荣的治理之道》,叶娟丽、王鑫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70页。

[9] []布鲁斯·布恩诺·德·梅斯奎塔(Bruce Bueno De Mesquita)、希尔顿·L·鲁特(Hilton L. Root):《繁荣的治理之道》,叶娟丽、王鑫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71页。

[10] []布鲁斯·布恩诺·德·梅斯奎塔(Bruce Bueno De Mesquita)、希尔顿·L·鲁特(Hilton L. Root):《繁荣的治理之道》,叶娟丽、王鑫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70页。

[11] []布鲁斯·布恩诺·德·梅斯奎塔(Bruce Bueno De Mesquita)、希尔顿·L·鲁特(Hilton L. Root):《繁荣的治理之道》,叶娟丽、王鑫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69页。

[12] []布鲁斯·布恩诺·德·梅斯奎塔(Bruce Bueno De Mesquita)、希尔顿·L·鲁特(Hilton L. Root):《繁荣的治理之道》,叶娟丽、王鑫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0页。

[13]何清涟:“威权统治下的中国现状与前景”,载何清涟、程晓农:《中国改革的得与失》,香港:香港博大出版社,2007年版,第6061页。

[14]孙立平:“9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社会结构演变的新趋势”,载何清涟、程晓农:《中国改革的得与失》,香港:香港博大出版社,2007年版,第389391页。

[15]何清涟:“当前中国社会结构演变的总体性分析”,载何清涟、程晓农:《中国改革的得与失》,香港:香港博大出版社,2007年版,第328页。

[16]孙立平:“9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社会结构演变的新趋势”,载何清涟、程晓农:《中国改革的得与失》,香港:香港博大出版社,2007年版,第382页。

[17] []布鲁斯·布恩诺·德·梅斯奎塔(Bruce Bueno De Mesquita)、希尔顿·L·鲁特(Hilton L. Root):《繁荣的治理之道》,叶娟丽、王鑫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页。

 

 

 

               200928日早上九点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