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业的尊严

　　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进而经济危机，让许多美国佬事业了，电视里出现那些失业者在找工作的镜头，个个灰土土脸的，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国鬼子的那份自信了。就业乃民生之本，看来是一条国际准则，美国也不能例外的。

　　就业是什么？就业就是吃饭啊，是体面的吃饭啊。当然，土匪强盗不上班，也是有饭吃的，而且，是吃香喝辣的。但是，那终究不是一个上得台面的工作。小姐自然也是收入颇丰的，可是，她们能够在履历表的职业栏里填上她所从事的职业么？

　　靠本事吃饭，那还不是就业的要义，还要加上凭良心做人。只有把吃饭和做人比较完美地结合起来，这才算是一个体面的就业。

　　有了这样的体面，其他的一些不体面，或者说，勾心斗角、羞辱小瞧等等，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人们看不到那些，尽管人们都知道。因为，自己经历的，别人也都经历；别人尝过的酸甜苦辣，自己也一点儿不少。

　　过去，我们有一个体面的单位，有一份体面的职业，虽然也有三六九等的分工不同，也有七上八下的收入悬殊，但是，基本面是大体相当的，就是，都是企业的主人，都在某一个岗位工作，成为不可或缺的角色。领导即使对自己有意见，也不会当众给难看的。更为重要的是，这份职业，即使不是金饭碗，至少也是铁饭碗。如果你自己不想走人，谁也动不了你。

　　然而，忽如一夜春风至，千家万家破产了。在一块儿混了几十年的同志哥们纷纷作鸟兽散。一别经年，偶尔在路上相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岁月的小刀子在脸上随意雕刻，都是悲愤笔调。其中，谈得最多的，是“在哪儿高就？”还高就呢，混碗饭吃而已。有的，对自己的职业，讳莫如深，仿佛是位地下工作者。有的则非常高调，高得让路上的行人都要驻足侧视：自己给自己打工啦，每年挣个十万二十万的小意思啦……我还在商场里遇到过几个单位的同事，做了保安，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躲，没有躲掉，他想藏，也没有藏起来，这样，就有了几分尴尬几分不安。究竟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不像在单位那样自然了。

　　我在单位破产之后，也到了一家小会计公司里打工。自己不是会计，只是做一些电脑操作方面的工作。收入嘛，够吃饭的了。别人问我的收入，我不好意思只是报工资单上面的数字，把逢年过节老板发的奖金福利什么的，都一股脑算进去，这还不算，还要把养老金医疗保险金等等的也通报一下，反正是，尽量多报点，就像酒桌上喝酒，最后常常是喝了三两报半斤，喝了八两算一瓶。

　　现在，大学生毕业即失业，一下子退到了解放前。许多大学生为了谋得一份职业，看着别人的脸色，损着自己的自尊，差不多就要给人下跪了，遑论什么斯文。因为，不就业，在家看父母的脸色，还不如在外看别人的脸色好受一些。因为，亲人的伤害（哪怕是无意的伤害）更具杀伤力。当吃饭成为一个难题，亲情有时候也要退避三舍。

　　我们都有一双手。可是，我们并没有相同的机遇和运气。因此，我们的收入和能力就不是常常能够对等了。我们不希望成为一个吃闲饭的人。我们不愿意被别人认为是寄生虫。我们要自食其力。我们要丰衣足食。可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挣钱才是本事。挣小钱，小本事，挣大钱，大本事，不挣钱，没本事。原来，人的自信和尊严，完全是靠金钱来衡量的。有了这样的社会认同，我们就不难理解，有些人为了一个岗位，不惜失去自尊。因为，他们知道，所有的自尊，在就业这个自尊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换句话说，只要保住就业，就是最大的自尊，就可以对一切奢谈自尊的穷得自个儿喂不饱自个儿的鬼说：你们都不要脸，因为，你们要靠别人养活！

　　当年，某位铁面无私的领导人要“砸三铁”，从提高效率上看，自然是一种改革，可是，从当事人看来，则无异于是砸饭碗，甚至是，掘祖坟了。这个社会，当僧多粥少的时候，我们不是抓紧时间去熬粥，而是杀和尚，因为，这样来的更容易一些，见效也更加快捷一些。（三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