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贤“越写越好”?
——《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观后
龚明德
见到二〇〇九年七月六日石家庄《藏书报》,首先拜读了第七版“新书品藏”专版头条以显著地位配发书影刊布的朱金顺老师大文《〈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很有价值》。
朱金顺老师是我尊敬的同行前辈中的著名学者,这些年他的文字尤其是指陈中国现代文学专业图书差错的篇章,以严谨和尖锐之长而闻名于读书界。然而,朱老师的这篇《〈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很有价值》,却让我上了一个大当……
话,得从头说起。
昨天下午一读朱老师的文章,我就请家人在网上书店查找《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看可否还网购得到。今天一起床,心里着急,就又请家人马上帮我去新书批发市场看看,能否弄到一本省下邮寄费用的现成的书。因为实在想读。
看看朱老师文章对《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的推荐所动用的词汇吧——“很有价值”、“好书”、“很好的新诗书话集”、“可贵处”有一呀二呀三呀四呀一共四点、“稀见本”、“使读者大开眼见”、“对广大新文学诗歌爱好者,对广大藏友是有帮助的”、“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是极珍贵的史料”、“太珍贵了,史料价值太高了”、“所以大胆地说:此书很有价值”……
说完这一大篇赞词后,朱老师总结道“张先生这类书越写越好”,并以“感谢张先生的撰述,希望他不断写下去”完束全文。
对《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的作者张泽贤,读书界尤其是有藏书习好的书爱家们都不陌生。这位上海的张泽贤,和那位我和贺宏亮在堂上刚议论过的北京的方继孝一样,都是近几年书斋类文字著述的“多产”写作者。再加上一个中国现代文学馆看守“唐弢文库”的于润琦(谢天谢地,此于润琦终于不见其出“书”了),这北京的于、方二氏和上海的张氏,组成了书斋类著述中内容文字差错极丰富的壮丽景致!
熟悉京沪出版行情的当地友人来成都,光临寒舍,我把我读过并留有阅读笔记的于、方、张三位写作快手出的“书”拿给这些友人看,并请教为何出版社乐意出这些内容不过关的次品书稿,得到的答案我没有“考证”,他们一致地都说是这三个人的书稿“组稿不太费力”、“作者开价也不高”。
这回我要议论的《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的作者张泽贤,我与他在上海有过一面之雅。是在一次集会上,围着会议圆桌一圈的二十多个与会者,被主持人逐个介绍,而且我还被要求不限时间地说了话,张泽贤不可能不知道我,但作为土著主人,他没屈尊来与我说话,我当时忙着跟熟朋友交流,就也没主动去向张泽贤请安。但是,从他已出版的巨著《民国出版标记大观》一书中,确切得知我述说民国出版标记的系列文章之第一则《群益出版社》的未刊手稿被刊物编者转到张泽贤手中,他重写时拿取了我的核心成果,却又极不道德地使用了一个词“据说”!只要把张泽贤释说“群益出版社”的前后文字一对照,就可以给我一个公道。
这个小小话题,说来玩玩,我不会当真追究的;否则,我就不是我了。一笑。
正“一笑”着,家人从新书批发市场回来,交给我一厚本红通通封面的《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就是朱金顺老师极力赞美并大力推荐的那本他以为“很好的新诗书话集”。
本来,只想留作参考,不拟马上就细细拿来阅读的。但,一看书名前面“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 怪怪的组合,本来按通常表述“文学”可以删去,然而,细细研究张泽贤在“上海远东出版社”已经出版了的《中国现代文学翻译版本闻见录》的书名,我这个“老出版”立刻警觉起来了:张泽贤已与“上海远东出版社”敲定了长期的“可持续”合作计划,类似方继孝的“旧墨”一记二记三记四记五记乃至十记一样,张泽贤还有都是厚部头以“中国现代文学”为前缀的“小说版本闻见录”、“散文版本闻见录”、“戏剧版本闻见录”等等要在“远东”陆续出版……也就是说,这个张泽贤和这家“上海远东出版社”,要通吃经典时段的那三十年的所有文学品种,而且每一本都是六七十元的定价,他们看准了这个市场的销售前景!
既然如此“写印一条龙”的巨型规模,我得把我今天的阅读发现说出来,或许对作者、对出版社,尤其对读者会有一点参考价值。
我要说:朱金顺老师的“张先生这类书越写越好”的判断没有在这本《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中体现出来!
先举一例与朱金顺著述有关联的来说明。这部张著第二百二十一页说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印行的《冰心全集》时,写道:“在当时,能出版全集的,好像就只有冰心女士,全集三种均由北新书局于一九三二年出版。”其实,朱金顺本人很早就有一篇《〈达夫全集〉版本小考》,考证了郁达夫的八卷本《达夫全集》自一九二七年六月至一九三三年二月在上海北新书局等书店印行的详情。难道朱金顺老师忘了他做过的这一篇文章吗?只可能朱老师来不及细读张著,就急不可待地写“广而告之”了!
这类不动手查找资料导致差错产生的现象,在张泽贤此前的各本已出著述中比比皆是,这一本也仍然是,所以朱老师说的“张先生这类书越写越好”是过誉的赞词,“张先生”张泽贤受之有愧。
其次,“张先生”不动脑筋地乱猜在这本书中仍然大量存在,如第五百八十一页说艾青的《火把》“此书无目录页,可能是被撕去的”一句就是乱猜。《火把》是一首长诗,要不要细目都是可以的,如果怀疑目录被撕去了,在怀疑目录被撕的那一页是会有撕剩的残余在装订区域的,只要小心拉开封面与正文的距离看一看就能清楚观察切实。
读“张先生”的书,“可能”、“大约”、“估计”这类词汇几乎每页都有。“张先生”有一部释说老书信手迹的书一出版,就有专家著文劝“张先生”著述之前一定要学会识字,看来此文未触及“张先生”。
与不耐心查资料、乱猜并存的又一个“张先生”做文“特点”就是低级硬性差错太多,也只说一两处。在第五百八十二页写到艾青《火把》的全书页数时,竟然错写成“193页”,整整多出一百页了!第二百四十四页说《新月诗选》所收诗人数目,“张先生”说是“17位”,其实该文所附的封面上就是准准确确的十八个人名,——规规矩矩的排列:四排四人,四四一十六,下面两人,是十八人。
还有,就是如同此前的几部“张著”类似的一以贯之的废话,不少段落,简直摸不清作者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
最后,是附录部分的《新诗集简目》,十几个页码的诗集简目,却不列出诗集印行时间,这不等于不列目吗?
结末,我奉劝各位读者——如果对中国现代文学中的新诗有兴趣,还是去找真正的中国新诗研究专家们写的东西,比如可以花点大价钱购置十六开硬精装《中国新诗书刊总目》,或者少花点钱买一本《新诗纪事》,哪怕是小本本的《寻诗散录》也可以。这三本书,都是刘福春花了二三十年功夫才弄出来的。即便买只有八个印张一小册的郭志刚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书目汇要•诗歌卷》,也比二十多个印张五十多万字的张泽贤《中国现代文学诗歌版本闻见录》要可靠得多!
当然,作为读书人同行,我也像朱金顺老师的过誉赞词“张先生这类书越写越好”一样说一句:祝张泽贤能听取各种批评意见,也希望出版社把关严一些,让此类张著“越写越好”、越出越好!毕竟,这位上海的张泽贤跟北京的方继孝一样,其藏书的丰富还是一个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