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有一盆兰草。
如果不是她，我也许会对这普通的花草熟视无睹。每天上午，她总是款款地走向窗前，打开窗扇，让阳光照进病房，然后小心翼翼地绕兰花浇上一些水。
看上去，她不过十七、八岁，白净的鸭蛋形脸，一对大而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时，总喜欢抿着嘴唇。我忽然觉得这面孔这神情好像很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她一定是个善良的姑娘。每次看到我痛苦的神色，她总是显得惴惴不安，好像害病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而且，她似乎还没有学会一般姑娘们的那种特有的矜持。
我倒觉得这性格当护士是挺合适的。人多几分天真，就会多几分真诚。一旦变得老练起来，那种纯真的感情恐怕就要淡薄的多了。
可是有时，我发现她的神情很严肃，脸上分明露出几分成熟。那是在她给兰草浇水的时候。
有一天我与她拉起话来，问她多大年纪，她笑着答：“都十七岁了！”
我说：“哟，十七岁就当护士了！”
她若有所思地对我说：“我现在还不算护士呢！我姐姐十六岁就当了护士……”说到这里，她拉下眉来，神情有些异常。
我又说：“你对养花倒蛮有兴趣！”
她低声说道：“我姐姐喜欢它，我也十分喜欢！”
我故意说：“兰草花形不美，香味也不浓。”
她想说什么，咂了咂嘴，却没有说出来。
一个多星期的病房生活，使我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习惯了小姑娘的语言、动作和神态。她总是那样勤快，对人充满了亲切感。可是后来一连几天，我再也没见过她的身影，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忍不住向新来的护士打听，才知道她是卫校实习的学生，实习结束便返校了。
我问道：“这小姑娘我怎么总觉眼熟？”
护士说：“您以前在这儿住过院吗？要是住过，您应该知道她的姐姐叶小兰。她们姐妹俩长得挺象。”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她的姐姐就是叶小兰！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啊！受过她护理的成千上万的患者永远也忘不了她。前年春天，病魔夺去了这位年轻护士的宝贵生命。
“为了走姐姐没有走完的路，妹妹特地报考了卫校，跟姐姐一样，工作起来，真是没说的……”
听了他的介绍，我怀着深深的敬意，陷入了沉思。
我凝视着窗台上那盆兰草。
哦，兰草，你的质朴无华、你的默默无闻吐出的生命的翠绿和幽远的清香，不就是这对护士姐妹的执着追求么？
出院的那一天，我特地端来一盆水，小心地将它洒在兰草上。因为我理解了兰草，深深地爱上了兰草……
（原载1987年5月《武汉卫生报》《芳草地》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