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国之悲剧


 物国之悲剧   

    

    现实是如此鬼魅,我坚信没有任何理由把它归之于一种自然必然。你们没有罪,值得去怜悯?还是你们确有罪,而且罪得深重,值得去诅咒?这对我来说,永远也是一个问题。不管是30年以前,还是20年之后,对我来说,这永远是一种困惑,因为这两种情况始终都在我的内心深处存,并且经常强烈地涌现。但有一点我却非常清楚,我知道,事实是你们参与了那个“循环”。你们没有从世俗的因果轮回中脱身。糟糕透顶的观念,没有天启神授,没有精神奇迹的自我复苏,没有丝毫人性之觉悟的迹象。痼疾是你们已经进入了一种属罪的循环:恶劣的心境导致恶劣的现实。恶劣的现实氛围又反过来促成一种更为恶劣的心境。这中间就是没有另一种力量的契入,或另一种因素的参与,来打破原有那种守旧的平衡。生物学丑陋现象下掩盖的是神理学方面的错位过失。如俄国哲学家别尔嘉耶夫所说:“叛神和堕落也就是用天使—兽类的等级体系来偷换神—人的等级体系。用堕落的天使来偷换神,用兽来偷换人。”你们认为人仅仅应当是自然(世俗)荣誉的静态存在,你们强调消极的和无知的动物陈旧意识,却不知这种意识反映的是那种自命为宇宙之王的堕落天使的消沉意志。“你们信马克、达尔、赖尔,但却不知这类科学无非是对自然界现有受限状态的一种适应。他们如此简洁地描述的自然界的这种受限状态本身就产生于人的不自觉的堕落,是宇宙的等级体系中心的转移。即从‘神—人’的中心转移到‘天使—兽’的中心。”

    在你们的国度,这是一则丑闻,人性被邪恶的力量彻底颠覆的丑闻。这是一种理性的倒错,并非仅仅是古代原始图腾的现代样板。你们的思维习惯中存在着一种怪癖,排除一切美感的怪癖,或使生活的美感遭到彻底败坏的怪癖。你们无形中总是用一种预先“想”好了的理性之外的“目的”来规定、框正你们正在或将要进行的所谓理性化的一切。要不,就把理性本身(结构理性)当作一种反动的工具来证明某种反理性(创造理性)的目的。

目的和手段的颠倒,方法论与本体论的混淆,你们的道路从本质上异化了你们的目标。你们的假大学、假研究所、假科学院,培养出无数的假专家、假学者、假教授、假文化人。除了几个有限的工程学、电学博士,你们的人文学大学生、研究生多半具有一种伪劣、仿冒的性质。貌似学术的机构,只具有一块用功书写的牌子,实际上是贩卖原始野蛮观念、异教偏狂思想的证据所、资料库和垃圾桶。在你们涵化圈子里,你们的言语片断锤炼不成人类语言的基本句式,无方向的言说只能呈现出一种惊人的两个极端,一种两色对比、过分戏剧化的强烈反差:性邪言语和神哲语言的绝对反比。一边是溺骂人性之美的淫秽之辞,无比发达的工艺技巧,口角的技巧,走钢丝绳的技巧,弯弯拐拐的市井唱腔技巧和各种各样市场式论斤讨两的技巧,另一边则是关于生活主题、思想公域、哲学和艺术真知灼见的绝对匮乏。对于这一切,你们没有必要去表现出任何惊奇,因为你们一开始就失去了一种人生至为珍贵的品质,在之后一直也未培养出过这种品质。这就是对人和世界其内在精神性的一种绝对首肯,一次对存在全子的遥远透视,大水之下最深沉的呼吸,理性慧眼的极目远眺。你们没有那种关于生命主体的中心意识,没有那种关于生活内容的主题伦理,以及那种人生自觉然后觉人的人性品质。你们的皮毛之躯在有限的外在世界里无为摩擦,互相刁难,滋长无数浅薄而张狂的情绪,但仅仅是情绪。这情绪永远也无法上升到一种理性反思的水平。于是,在你们的生活天地里,如下的事情就会不可遏制地发生:一句重绘彩描的秽语便可能导致一场皮开肉绽的撕杀,拳打脚踢。灵魂的根基太浅太浅,一只惊鼠便可招来万众的围观,以最无聊的理由堵塞城市繁忙的十字路口。私下里为着非主题疑虑耗费青春的美晨良夜,注视的无反馈迷乱追踪劳神费心,以致于精神失常者大有人在。怪癖,错乱了哲理的风范,淡化了思想的神韵。于是,你们开始转而去探究文字书写的非理性笔法,而忽视文字的语义和书写的内容。我怀疑是否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逼迫、引诱你们,让你们只能在传统的宣纸上麻痹大意地描写肤浅得要命的“天人合一”,假宇宙神通,还有各种各样的“气弥禅玄”。于是,无数没有文化的人成了“书法家”,无数没有魂灵的人成了“诗人”,无数没有正义感的人成了“作家”,无数不懂法的人成了“法官”。结果,书法就成了你们主体(主流)文化的本质象征。在一个铁暴得过分凶猛的时代,艺术家们再也走不上正道,谋不了正业。结果,画家擅长于鬼脸,诗人专写玄句,歌唱家只唱媚俗的轻音。结果,唱“黄孩子”的朱哲琴,写《危楼》的大迟先生就自然成了隐姓埋名的人。是啊,你们在假逐世界之“丰富化”的同时,却远离了世界之主体的目标。你们的怪癖就是那种非主体意识的恣意泛滥,就是力图在一种题外之问中去憨傻用功,徒劳求解,在一种弦外之声中去拉沓那种幼儿学唱时的涣散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