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聪明未必都是好事


原文地址:聪明未必都是好事作者:李桦

的士小说

 

聪明未必都是好事

 

 

但凡跟高松打过交道的人,一般都会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这印象不仅因为他的身材,还有他时时处处显露出来的小聪小明。尽管他身高只有一米五五,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聪明。他把长不高归罪于他的父母,显然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甚至怪罪父母给他取的这个名字,松树原本就是高植物,“高松”是不是太奢望了?世间往往蕴含着很多事与愿违,他的长不高很可能就是一种宿命。他比较相信宿命,认为凡事都是天注定。所以你说他矮,他并不生气,他说矮子离心近。潘长江不矮就不会成为明星;邓小平不矮就不会成为领袖。尽管这种比喻不太合适,抬杠的人往往也无话可说,或者有话可说也不会跟他斤斤计较,原因是他的确比较聪明。

按照一般人的常规标准,像他这样的二级残废找老婆应该有一定的难度,可他不但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艰难,反而还找了一个比他高出一个脑袋还多那么一点点的姑娘;并且还居然“美若‘西施’” !这是他经常形容老婆的一句口头禅。反正我们谁也没有看到过“西施”本人,“西施”究竟有多美谁也不知道。不过他老婆的确很耐看,这是不争的事实。是那种绝大多数正常男人越看越想入非非的那种!每次朋友聚会,馋猫一样的哥们总喜欢同她打情骂俏,“西施”前“西施”后的叫,偏偏“西施”又大方得很,并且相当热衷于打情骂俏。害得高松和其他人的老婆一个个眼冒绿光。女人嫉妒她漂亮且妩媚;男人想不通她为什么就嫁给了侏儒一般的高松!

荆江市以前公交车不多,一路巴士由私人经营。多拉快跑才有经济效益。于是主城区经常看到巴士为了争夺客源你追我敢,风驰电掣。乘客提心吊胆,行人和其它车辆唯恐避让不及。交通秩序混乱不堪,交通事故频频发生。为了改变这一状况,市政府决定取消巴士,将巴士牌照转换成的士牌照。绝大多数人都把这种转换看成是很平常的一件事,高松却从中看到了商机。他东凑西借,甚至不惜贷款,几天时间买下十五辆巴士。然后先把裸车卖到下面的县市,或者是乡镇;把牌照藏在家里面,囤积居奇、伺机涨价。当时有不少人替他捏着一把汗,张山甚至天天跟在他的后面,准备若有不测怕他寻短见。可是~~~可是~~~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事情竟然果不出他所料,短短一个月时间,每块牌照就净赚了四千元,十五块牌照赚了六万块。当他在全市最豪华的酒店请我们帮他庆贺时,我们都是怀揣惭愧满含眼泪参加的!不是嫉妒他聪明,有眼光,会赚钱,而是惋惜我们比他高出的那个脑袋基本上都是白长的!

打那以后,我们几个相好的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走。他买出租车我们也买,他把面的换成夏利我们也换成夏利。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就是他换的夏利,在运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发动机烧机油不说,变速箱还进档响齿,而且在行进中经常无缘无故地跳档。你必须一支手握着方向盘,一支手把着换挡杆才可以正常行走。城区道路复杂多变,一支手掌控方向盘显然是很不安全的。害得高松只好整天把车停在高速路出口,伺机揽一些稍微长一点的生意。

98年发大水,荆江市是整个长江段最危险的地方。五湖四海有不少解放军前来支援。于是,各路口带路的生意便火爆起来。带路一般不用计价器,随便喊一个价钱,只要双方都能接受,生意就算成交。高松比别人聪明,起先并不与要求带路的人谈价,等带到了目的地在坐地要价。通常情况下,到手的价格都要高于一般的价格。每当钱到手的时候,高松就会暗自庆幸自己的聪明确实高人一筹。

这一天又来了一笔大生意,浩浩荡荡的解放军车队仿佛神龙见头不见尾。一位军官坐到高松的车里面,要求他带路到某某地方。高松依然像往常一样没有打表。一路上后面的军车警笛长鸣,高松头一回觉得这警笛声是那样的悦耳动听!看着路两边行注目礼的老百姓,高松顿时生出了一种威风凛凛的气概,仿佛老百姓关注的不是后面的军车,而是他开的出租车。很快,目的地就到了。高松似乎觉得今天这一段路程比平时顺畅多了,警笛开道的瘾还没有过够怎么就到了呢?正在他还沉浸在意犹未尽之中时,那位军官问他要多少钱?

他想都没想就说,五十元。

要这么多钱吗,你车上明明有计价器为什么不打表?

我们带路都是不打表的。

那行,你给我一张发票吧。

高松依然是想都没想就把车里平时积攒的车票找出几张交到他手上,军官仔细地看了看发票,问,这上面是你的车牌号吗?

那是肯定的,不信你可以下去看。

付完五十块钱后,那军官竟然真的下车把他的牌照看了一遍。高松心想,花公家的钱还这么认真,这人要么就是一个小气鬼,要么就是平时经常上当受骗。可他却忽视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他的行为已经违反了出租车经营的有关法规。而且是在特殊的时间和特殊的人面前!

下午一点多钟,骄阳似火,空气仿佛凝固了,一阵阵热浪吹得人精神恍惚。高松只好把车停在高速路口一块阴凉处打起盹来。一会儿功夫,他感觉大堤决口了。洪水转着好看的圆圈在向他袭来,马路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哭爹喊娘的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瞅准一颗参天大树跑过去,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跑啊跑,却始终无法接近那颗大树。这时候,他突然发现水面上飘着很多百元大钞,钞票在阳光照射下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他拼命地捡啊捡,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耳边风声霍霍,眼前深不见底。在惊秫下坠的同时,他隐隐约约听到物体沉底的撞击声,咚——咚——声音沉闷刺耳,回音经久不息。他歇斯底里的喊着,也不知在喊什么。喊着喊着,他把自己喊醒了。醒来后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敲他的车门。他以为又来了生意,立即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并十分迅速地摇下车窗玻璃,问道:

你们要到哪里?

可外面的人并没有上车的意思,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几张车票递到他眼前问:

你认不认识这几张车票?

高松正在琢磨是什么意思,一抬头他突然发现有一架摄像机正对着他晃来晃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被那个解放军军官举报了。

晚上,高松就上了《荆江新闻》。新闻除了报道他如何违规经营,如何宰前来救援的人民子弟兵,还报道了市出租车管理办公室根据市委市政府的有关指示精神,对他进行的相应处罚——罚款5000元,学习一星期。

一星期过后,我们几个相好的为他举行了压惊宴。酒席上高松差一点和张山打了起来,原因是张山说他太喜欢耍小聪明,经常载客不打表迟早是要吃亏的,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次吃了大亏。因为这一番话,高松就说张山在看他笑话,不够朋友,落井下石,骂着骂着两人就动起手来。打完了骂完了喝完了吃完了,还是老大说了一句公道话,他说:

高矮子这一次吃亏归根到底还是变速箱的问题,如果变速箱不坏,他也不会跑到高速路口去,不到高速路口也就遇不到这一档子倒霉事。我看你也不要再拖了,赶紧把变速箱修好,五千块罚款还要靠它赚回来呢!

高松听了老大的话,也觉得在理,就决定第二天修车去。

修车有很多讲究,或者说有很多学问。就好比人看病一样,有钱人那怕犯一点诸如感冒之内的小病,也喜欢往大医院跑;没钱人那怕犯了大病往往首选的都是一些小医院;或者有时候就在街边个体诊所将就将就;也或者有些迷信的人干脆就找了庸医。高松就属于后者。而且99%的出租车司机都不会选择豪华气派的四S店,因为那里的价格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高松像往常一样把车开到一个街边马路修车棚,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变速箱就被一群小轻工撤了下来。高松觉得修车确实有点类似于人治病,变速箱就像人的某一个器官,此时已经从躯干上被切割下来等待进一步的治疗。大师傅在经过一番认真细致的判断、研究、手术过后,变速箱重新回到躯干之中。耽误大半天时间,花费二、三百块钱,似乎一切就都OK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问题好像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实事求是的说,加档响齿确实已经手到病除;但是跳档却依然“涛声依旧”。无奈,高松只有无奈的抱怨,修理店的老板只能无奈地返工。如此反复三遍,依然“涛声依旧”。修理店的老板只好举手投降,除了将修理费一一返还,还像江湖郎中那样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

本人水平有限,请另寻高就吧。

人吃五谷杂粮容易得一些不治之症,尤其是现在,种菜用激素,喂猪用激素,卖菜也用各种各样的化学原料。在提高经济收入的同时我们的身体也莫名其妙的患上了各种各样的不治之症。但是没想到汽车也有不治之症。这是高松在经过另外两家修理店修理后被告知的最后通牒。也就是说,他的变速箱已经无法修复到正常的状态,唯一的办法只有换总成。而且本地还没有这样的总成,必须通过广州夏利厂家发过来。这对高松来说无疑是一个相当不好的消息。

张山和老大听到这个消息后赶忙对高松采取了安抚,他们强行把他拉到一家洗脚城,仿佛变速箱的无法修复跟没有洗脚有某种关联似的。尽管他们的这一举动不会对他面临的倒霉事起到任何作用,高松还是打心里感激他们。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真正的哥们儿。不过有一点张山和老大心里比较放心,凭高松的聪明才智,他肯定不会掏钱买一个新的,那可是要花七、八千块钱的!出洗脚城的时候,老大提醒他说:

你可以到汽车回收市场看一看,报废车里也许有好变速箱。

没想到高松莞尔一笑,说:

你们放心,我有办法的。

老大和张山对视了一眼,凭他俩对他的了解,他们并不怀疑他是有办法的。张山无比感慨地说:

看来洗脚还真有效果?

第二天,天高云淡。夏天仿佛变成了秋天的景象,只有热浪依旧灼人,依旧提醒人们今天的天气同样以酷热为主要元素。时下的天气很符合人的做派,经常玩新颖,不按套路出牌已成为家常便饭。

因为洪水威胁日益严重,听说国家主席和总理都以飞抵荆江市,准备与洪水决一死战。大街上到处都是警笛声声,军车飞驰;行人中多半都是解放军或抗洪人员。自从高松违规带路事件曝光以后,电视台又陆陆续续地报道了几起诸如拒载抗洪人员、小卖部哄抬物价、一块钱的矿泉水一听是外地口音立马长成了两块、等等。搞得很多出租车干脆就不跑了,因为基本上上车的人都说是抗洪的,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要钱不太合适,电视里天天都在给市民洗脑,说抗洪人员不远千里来救援我们,舍小家顾大家,怎么好意思要钱呢?不要钱吧,自己的损失又没人补偿。于是有些人就选择了给自己放假,或者是趁机维修保养车辆。

高松大概是八、九点钟出的门,一路上他发现似乎所有的路边修车店都生意火爆。找了半天终于在立交桥下找到了一家修理店。店面很小,只有两间窝棚似的小屋,很显然修车只能在屋外进行;老板是一个外地人,高松凭经验判断,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很好,高松对这些条件都非常满意。一同前来的老大表示了自己的怀疑,不过高松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同老板谈起了发动机大修的价格以及各种各样的要求,当然都是一些发动机大修应该达到的要求。老大仿佛丈二和尚,不知道高松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明明是变速箱有问题怎么反而修起了发动机?虽然发动机烧机油也是迟早都要修理的事,但这好像是本末倒置,不分轻重缓急了。老大正想把这些意见说给高松听,高松却提前下了逐客令:

忙你自己的去,晚上过来喝酒。

汽车发动机大修看起来好像十分复杂,其实复杂的只是程序,根本谈不上修理。所谓修理,其原意是把已损坏的东西,经加工后能再使用。显然,现在的修理厂很少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们无非就是先把部件一个一个拆下来,留下好的,把已经损坏的换成新的,然后组装还原,这就是现在意义上的修理。或者与其说是修理店还不如说是换件店。因此,高松车上的发动机在午夜时分就组装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把发动机装到车上。

这时,为了犒劳各位师傅,高松就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餐馆摆了一桌酒席。这基本上也是汽车大修的一种惯例,毕竟师傅们已经忙了十几个小时,请人家吃一顿饭也是应该的;不过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意义,就是招待好了以求师傅们在干活的时候更加精益求精一些。这种彼此心照不宣的方式远比千叮咛万嘱咐要来得实惠许多。

酒足饭饱之后,最后的装车就开始了。可是装着装着,师傅们竟然全都停了下来。变速箱呢?变速箱怎么不见了!高松说:

不可能吧,变速箱这么大,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是啊,老板简直不敢相信,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可是~~~~可是~~~~确实是不见了啊!不要说老板,恐怕整个荆江市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只见老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又神经质似的把整个修理店翻了一遍,结果希望变成了绝望。高松立即呼来了老大、张山、还有“西施”,他需要老板给他一个说法,或者是一个承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尽管他知道老板肯定会有一个交代。

一星期后,修理店老板花钱从夏利厂家托运回一个变速箱总成。装车那天,老大似乎从老板眼中看出了些许哀伤的东西。有什么办法呢,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谁也不愿摊上这样的倒霉事,就当出钱买教训吧。老大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在劝慰老板。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相信下次修车的时候,这个老板恐怕连螺丝钉都不会弄丢一颗了!

取车的时候,老大和张山也在现场。看得出三人的心情各不相同,高松似乎是喜悦,也或者是一种深藏不露地窃喜;张山则是雾里看花,自始至终他都怀疑这一切都是真的?有这么巧啊,刚刚变速箱坏了,它就恰到好处地在修理店消失了,这个疑问他一直憋在心里没说;老大似乎是同情多一点点,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凭他对高矮子的了如指掌,他相信他有这种奇思妙想的能力。因此,他觉得老板很无辜。觉得无辜的还有老板本人,他们临走的时候,老板只说了一句话,他说这事太蹊跷了。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是很不甘心的!

一路上,刚开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仿佛真的沉默是金。但是只沉默了一会儿张山就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说:

高矮子你跟老子说实话,变速箱是不是你派人偷走的?

屁话,你不要胡说八道,无凭无据你瞎说什么?可无论他怎么狡辩,张山就是一口咬定是他干的。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争得不可开交。末了,气急败坏的高松干脆把车停在路边,把他们两个强行轰了下去,然后自己开车消失在茫茫车海中。

大约过了半个月左右,老大和张山正在一起宵夜,打算宵完夜就收车回家睡觉。这时,“西施”突然打来电话,火急火燎地说:

高松被派出所的人抓去了。

问因为什么事?她说不知道。那是哪个派出所呢?她说好像是西区派出所。

在赶往西区派出所的路上,老大和张山其实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并不是他们有先见之明,只是他们觉得夜路走多了肯定会遇到鬼的。张山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发了这样一句感慨:

看来聪明未必都是好事!

老大最看不惯张山幸灾乐祸地秉性,说: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也许并不是变速箱的事,等把情况搞清楚了再说好不好?

行行行,我不说了行了吧。

于是,一路无话,只有车窗外的风声“沙沙沙”地响。好在午夜的街道人稀车少,不一会儿,就看见西区派出所的霓虹灯招牌在前面耀武扬威地闪着,闪着~~~~

 

2010.10.16

 

原创作品   严禁无偿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