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书》第四讲 圣第四


《通书》第四讲  圣第四

 

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

 

诚是寂然不动,《易经.系辞》中说“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哉!”一面是寂然不动,一面是感而遂通,这个就是神,也就是诚的一种境界。学佛的人说我们怎么得真如,怎么见道,实际上,见道也不难,我以前去海灯法师那里,海灯法师经常说:“若人静坐一须臾,胜造十千百宝塔,宝塔毕竟有坏死,一念静心成正觉。”佛经的诵经偈里经常有这样的句子。

我们要养成一种精神的静默状态,哪怕我们在做事的时候也有这么一种静默的感觉,哪怕我们在忙的时候也有一种安静的感觉,怎样使自己日理万机也处于一种寂然不动的安静状态,这个就需要功夫。使自己在工作中,在顺逆两难的境界中,都能把这个心打住,保持寂然不动。

天地寂然不动,人心寂然不动,云雾来来去去,山是不动的,尽管有时云雾很大,山都看不见,但山还是在那里的。我们的真如也是不动的,动的是来来往往的念头,当下一念,念什么,一个是有念的念,无念的念是个棋盘,有念的念是下不完的棋。下了一千年一万年,这个棋都可以下,但棋盘从来不动。我们的心也这样,念头来来去去,但心不动。

禅宗里有南阳慧忠国师三唤侍者公案,国师有事没事就叫侍者的名字,侍者问:“师父叫我什么事?”老和尚坐在那儿也不吭声。无事,又叫,侍者又问:“什么事?”如此三次,侍者就开悟了。后来赵州老和尚就此公案下了一个转语:“如人暗中书字,迹虽不见,而文彩已彰。”

在黑的地方,我凭空写一个佛字,大家希看不见,但我已经写下来了,说它没有不行,因为我毕竟写在那里。说它有也不行,因为它确实不存在。就这公案,大家可以好好参上一参。实际上,我们心里面来来去去老是在写字,我们看到看不见了,就好了。我们从有感觉以来,就不停地在心地上胡抹乱画,今天学佛,明天遇见那个善知识也去学,遇到真正的上师呢,也不过叫你洗干净,将涂鸦抹掉。但是,我们老是在自己的心里去刻去画,某某到此一游,实际上毫无必要。

 

真正见道,就是见到寂然不动的那个心。无论你打坐也好,不打坐也好,有念也好,无念也好,并不妨碍它寂然不动,它永远都是寂然不动的,哪怕你张皇失措,它也是寂然不动的,因为张皇失措是精神的内容,在心地上,盘踞在那儿,过几天,时节因缘一转变,张皇失措就跑了。生也有它的因缘,灭也有它的因缘,因缘来来去去,心地还是你的心地,它可以容纳这个,也可以容纳那个,它会生无穷无尽好的,也会生无穷无尽不好的,这些都仅是心地上的一些烟云,梦幻泡影而已,我们就要看到它寂然不动的这个东西,把它确定下来,这个就是诚。

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说了这么多,平时,我们用功的时候,怎么去体会它,怎么见到它?寂然不动者,诚也,道也,真如也,佛性也,般若自性也,都可以这样去感觉,但这些都是名称,也可以说它是真如,也可以说它道,也可以说它是诚。

诚并不仅是寂然不动,它有两方面的作为,作为体的那一面是寂然不动,作为用的一面是感而遂通。这样说还是不到位,应该是即体起用。有体即有其用,体是寂然不动,用是感而遂通。

有的学佛的人牢牢地抓住寂然不动,好似寂然不动才是道,动了就不是道,他不知道还有一个感而遂通。六祖大师《坛经》里见道的偈语:“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无生灭,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本自俱足”这些都是寂然不动,但六祖大师也有:“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这就是感而遂通,所以,禅宗里的老参都知道,如如不动,动亦如如,动如不二啊。

寂然不动的同时还有感而遂通,一个是发微不可见,一个是充周不可穷。发微不可见是极小,充周不可穷是极大,寂然不动是静,感而遂通是动,大小不二,动静不二。想想,我们的眼睛是不是感而遂通,注意力放在什么物体上,那个物体也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的耳朵也是感而遂通的,有频道的,想听谁的就锁定谁的声音,眼、耳、鼻、舌、身、意,我们的六根门头都有感知能力,都可以感而遂通。

但是,什么力量可以使它感而遂通?是神。神若不在,就成熟视无睹了,可以听而不闻,哪怕你们在说话,我在开小差,你们说得再大声,我也听不见。有的人走神了,睁眼不见,张耳不闻。通,一定要神在,注意力一定要在这,注意力不在,什么也不知道。要感而遂通一定要精神的参与,注意力的参与,诚是对寂然不动而言的,感而遂通是全方位的,无所不能的,无论什么地方来。所以,禅宗公案里有:东边来东边打,西边来西边打,四面八风来,旋风打。这实际上也就是感而遂通,神也。

当年五祖法演师,在云门宗的一个老和尚、慧林宗本禅师那里参会了禅宗诸多公案,惟独不会这个公案,宗本禅师说:这个是临济下事,须参他家人方使得,你就到临济宗那里面去参吧。五祖法演师于是先参浮远禅师,再参白云禅师,终于大彻大悟,成了北宋后期最杰出的宗师。

 

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刚才我们在谈诚、几、德的时候,已经把“动而未形有无之间”比较细地谈到了,但是,这里要专门说一下,这里很重要。

当年我跟着本光法师的时候,本光法师就非常注重这个几,一再把这个几放在口里:“你们一定要知几啊,知微知著啊,”。文化大革命时有一些口号,如:新生事物是不可抗拒的。新生事物就是机嘛。怎样能够把这个几弄好?现在有些炒股票的大腕,时不时给我打电话来:“冯老师,见底了吗?见底了吗?”严格来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底。现在似乎就见底了,但相关领导人一而再,再而三说没有见底,大家还是小心为是。但各人运气不一样,有的人一出手,该他发财的,现在他一样发财;有的人运气不到,哪怕是股票飞涨的时候,也不来财,一样亏。

关键是我们要有知几的素养和能力,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有什么事和人交往,首先就要会察言观色。通过察言观色看见交往的对象处于什么样的精神状态?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打开局面,才能为别人接受,才能把话题展开,还得留点心嘛。很多人老是不知几,根本就不顾别人的情绪状态,求人干事还得见几,怎样开局,怎样把事情弄开?不当机,机缘不到就放一放,机缘到了就欢欢喜喜,光光采采地亮相。

几不好把握,它“未形”,它是处于有无之间的,你说有,好像也没有模样,你说无,又好像有个东西在那里。动而未形有无之间,大家好好感觉一下:什么叫动,什么叫未形,什么叫有无之间。

现在国家的经济政策,尽管4万亿定了,但具体下来没有呢?未必就下来了,4万亿还在财政部里放着,还要反复论证,才决定这4万个亿投向哪里,尽管有大方向了,但是具体放下去,看看今年下半年能不能放下4万亿还说不清楚,首先要人大批了才行啊,不批,拿出去也是违章操作。这个是在动而未形,你说无,它有4万亿摆在那里,你说投向哪里呢,它还是个无。

世界性的经济危机,金融危机,要想它见底,好的苗头从哪里来?到底美国的八千亿美元是“几”?还是中国的四万个亿人民币是“几”?欧洲的这一系列政策是“几”吗?转机到底在哪里?全世界的元首和首脑,全世界的金融大师都没有底,只有老天爷知道,到股票该涨的时候就涨了,见底了,就开始上升。所以,要善于知道这个“几”,但这个“几”也不是哪个人能看到的。

中国一句老话:早知三天事,富贵几千年。炒股票能早知三天事得了啊?在市场上早知三天事得了啊?在战争中能早知三天事就是百战百胜的将军了,但是,往往都是事后诸葛亮,但是正是因为很难知几,所以,才要培养我们的敏感。

真正的大政治家大军事家大企业家大金融家都会见几,他们有神来之笔,他们有悟性,悟性来的时候无道理可讲,大军事家用兵,如以前拿破仑的几次用兵,都是用兵如神。参谋屋里准备了若干预案、沙盘操作,但是实战的时候,准备的预案,定的这些策划,往往用不上。别说战争,在坐的各位搞企业的,你们好多预案策划真正落实的有多少?事到临头往往用不上。

 

几是什么?几面对的是未来,未来是难以预知的,未来是我们经验之外的,怎样去把控未来?知几就是对未来的一种把控,未来很快就变成过去,今天很快就变成昨天了,今年很快就变成去年了。如果我们熟悉时间的流动,熟悉我们心里面念头的流动,才知道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才知道什么叫竖通三界,圆裹十虚,才能打通过去未来,使过去未来不二。这个就需要我们在修习上用功,也是在知几。

知几,首先要有胜负心,有胜负的心,才能去知几。如果我什么也不管了,管他发财倒霉,就不用知几,出世的人,超出三界外,不再五行中,完全与世间的富贵名利不相干,知那么多几干嘛?用老和尚的那句话是:“管他的”,不用管了。

但是,我们在社会上生存,各位有工作,有企业的,有的在机关里还是当领导的,当然要去应付局面。不能说我又是学佛又是学道,结果到社会上去一塌糊涂,百战百败,那怎么行呢?学了这个,就应比别人高明嘛,一定要比别人高明起来。高明,就要知几,如果不知几,不能预测明天,也不能预测后天,那怎么干?人事因缘怎么动,自己的圈子怎么变?怎么驾御这个局面?还别说驾御,首先得先适应这个局面,协调,先和谐,和谐于其中,才谈得上驾驭。不和谐,怎么能去驾驭?所以,知几非常重要。

知几,是一个动,又是未形,又是有无之间,大家好好去体会其中之味。知几还是有路径可寻的,佛教讲因果,几,离不开因果。前面的因是什么,一定有这个果在,这个后果是什么样的,就肯定有因缘,筑基筑得怎么样。基础好不好?厚不厚实?如果基础厚实,因缘到位了,那么,这个几也是可预料的,水到渠成嘛,春耕,夏长,秋收,冬藏不负有心人,所以,几也并不是悬而未决不可掌控。关键是对于因果,怎样在因上弄够,种好因,只管耕耘,不问收获,不计较成败,只管耕耘,份内的事该做好的一定做好,别人用一分力,我用二分力三分力,这样来做应该有好的结果,这个也叫知几。

怎么驾御乾坤驾御机遇,都在自己平时的功夫之中。庙里有句话: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那怎么行呢?平常也烧香,天天烧香,十年八年二十年,到时候有事的时候,我抱一回佛脚,老佛爷也不会拒绝我嘛。我的香烧够了嘛。我在成都也见到一些朋友,他们平常将那些关系料理得非常好,也不求你,这样的人,久而久之,就成了朋友,一旦有事,还别说他开口,你主动就会为他料理,不帮他料理你就不是哥们了。平常功夫到了以后,就是水到渠成,顺水推舟的事情。

动而未形,有无之间,尽管很难把握很难琢磨,但我们把事前的功夫做够了,这个几也可以在掌控之中。平常要有善于知几的敏感,留神留意,如果没有这个敏感,皮粗肉糙的,没有感觉,绣花绣不出来,也没办法。

 

“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圣人并不是坐在殿里面坐在庙里面让我们磕头礼拜的偶像,它是活泼泼的精神,不仅仅活泼泼的精神,他还有应世的功德在,功德不够还成不了佛。什么功德呢,普度众生建功立业。春秋三不朽之说: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德要立够,功劳也要立够,言,教化众生的言教也要有啊。这是个基础。

诚是体,神是用,几也是用。三国的时候,当时何晏王弼那几个人自吹学易学得好,知几的是司马师,感而遂通是夏侯玄,自以为寂然不动、处于神的是何晏,但知几的司马师后来把这几个人都杀了,他完全有一套,执行能力很强,知权达变,所以“几微故幽”。

“诚精故明”,一般的学者,一般修行好的,都能做到“诚精故明”。明就是有智慧,光明,可以万人光瞻。精,精粹,无污染,有污染就成了杂了,杂就不是精,所以诚精,就明,就会大放光明,大家都看得见。

光是有个活菩萨放在那也不行,还有“神应故妙”:随机应变,善巧方便,接引众生,能料理社会上种种的麻烦。想想,我们明得起来吗?我们妙得起来吗?干一件事,大家都赞叹:这一招高啊妙啊!能不能有这样的神来之笔?有这个神来之笔那么就高妙了。

我们的脑袋的确还是神,有的事情不可思议,比如因果之间的联系,谁知道呢?但人通过思维通过逻辑,就能把很多东西通生过分析进行综合、判断。分析,综合、判断,是逻辑,更是人的基本功能,是我们的心的功能。这个就是我们理性活动的三步曲,最简单的,也是最根本的,这个就是神应故妙的章法,每个人都具有,就看你怎么把它用得活用得妙。

“几微故幽”,明和妙还比较好理解,关键是几、微、幽,它是处于“动而未形,有无之间”的,说有就有,说无就无。秦始皇扫平六和,怕诸侯造反,把齐国的贵族都迁到都城咸阳,把天下的兵器都收缴起来,筑了十二个铜人在宫墙外边,三家用一把菜刀,四家一把柴刀,好像就天下太平了。谁知道陈胜吴广这两个在大泽乡一起义,天下就乱得无法收拾了。天下大乱时,诸侯谁也没想到刘邦这个小无赖,沛县的一个小乡长最后会当皇帝,谁算得到呢?但是,张良、陈平,包括项羽的亚夫范增就知道这个人不得了。包括他的老丈人也知道刘邦不得了,当时要把女儿嫁给他,当时吕老太说:“我们是这个地方的望族,百万富翁,怎么嫁给刘季这个二流子,从来不下田不干活不做生意,三十几岁了,还要过来养他,不能嫁。”但是,老丈人说:“这个人贵不可言,要嫁,以后要当皇上。”这个就是长眼的。

任何时候都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个几,很不好说,谁也不知道,这里的人,以后,谁会当大老板,谁会当亿万富翁。小孩子就是“几微故幽”,几个月、一两岁的小孩子,不知道以后他会读清华还是北大,或者是读哈佛牛津出来。以后从事哪一行,也不知道,所以是“几微故幽”。随着童年,青年的成长,确定性基本上就出来了,到了中年就盖棺定论了。我四十岁的时候,本光法师说:“别打妄想了,现在还当搬运工,紫禁城里又没有什么舅子老表叔叔伯伯的,商界又没有什么李嘉诚之类的是你亲戚,你还是一辈子穷吧,就好好学点佛,安贫乐道就行了。”是这样的,没有这样的人事关系,没有这样的因缘。自己的前途定位就是在社会关系中定位,有这个因缘,在这个因缘之中,可能取得比较好的成绩,因缘料理不好的话,可能也不如人意。

自己的命运,身心性命四大要素,和这四大要素展开的因缘关系,就可以决定我们的走向,但也有些因缘不可知,突然来了,姜太公八十岁的时候,遇见周文王,他就成宰相,八十岁才发迹,这是很少数的,也不是说没有。所以,圣人并不是一个虚构的偶像,他具备三要素:诚、神、几。

“诚、神、几,曰圣人。”象一个鼎,有三条腿:诚,看它的本质行不行?本质不好的不行;第二,看他脑袋运做的能耐,神不神?有没有神来之笔,他的悟性好不好?第三个,几,就是实践能力与运作的能力,这个就叫几。

几实际上就是实践能力与运做能力,在最小的事情上看,如果一个人在最小的事情上处理得不简单,那么,这个人处理大事也不错。孙子在吴国当统帅练兵的时候,几百号宫女嘻嘻哈哈全没规矩,他杀了吴王的几个爱妃,这批宫女也就象个军队了,再用这种军纪训练正规部队,这个部队也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孙子训练妇女这也是一个几。

诸葛亮初出茅庐,隆中对也是一个几。后来,整个蜀汉政权的走向也就在诸葛亮的隆中对之中可见其几,当然,诸葛亮也有这个运作的能力,如果他不去运作,不去实施,隆中对也就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