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长期发展基本因素的体制问题

赵红军 宋敬普 王文卿

    2010年10月28日下午，大家如约来到B406参加我们大学城精英俱乐部（ERCSUT）的第九次读书讨论活动，本次讨论的文章是Daron Acemoglu，Simon Johnson，James Robinson的经典论文Institutions as the Fundamental Cause of Long-Run Growth。

    首先，潘刚同学给我们做了简短的导读。他说，文章的主要内容是，经济增长的原因是经济制度，不同的国家经济制度不同从而其对经济的推动作用也不同。当权者能够分配合法的政治权利，谁掌握资源，当权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赵红军老师带领大家对文章进行了详细的解读。文章讲长期发展的因素，从文章的题目Institutions as the Fundamental Cause of Long-Run Growth，讲的是体制问题，与他本人这几年做的东西非常一致。他回顾了经济理论的演进，首先从西方的增长理论开始。比如在古典理论中，如亚当·斯密，魁奈，李嘉图的理论，都是说哪些要素可促进增长。在那个时期，人们认为土地是财富之母，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面积广，人们不确定其是不是最主要的要素，但是有地没人不行，于是当时假设劳动力是主要的因素，但是工业革命后，人类对自然开发的能力大大提高，机器和资本变得更加重要。在新古典理论中，从马歇尔之后，就出现了包括劳动力（L）和资本（K）的生产函数，在此理论中劳动-资本都变得非常重要。根据新古典理论，世界是有富国、穷国之分的，但是由于资本和劳动力流动，最后资本和劳动力的价格是趋同的，因而世界的经济增长也是趋同的。但是在1950年，由于现实的发展是很多国家的经济增长并没有出现趋同，相反却出现了趋异，于是就出现了对这种趋同理论怀疑的学派，也就是新增长理论出现。但是新增长理论只解决了新古典不能解决的技术问题，可能正如诺斯所提出的，技术是增长最重要的要素吗？他的观点是技术本来就是增长本身。有的人说美国发展地快是因为美国拥有发达先进的技术，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举例说明，有的车子为什么快？或许有人会说是发动机好，但是为什么这个车子可以装这么好的发送机，而别的车子却不能装，这难道不是制度的问题吗？英国经济发展很自由，这种自由体现在经济的好多方面，并且英国政府保护这种自由的投资和发明权。诺斯讲经济发展的根本在于制度，技术乃是增长本身，是表面的东西，而隐藏在技术引进、发明背后的是制度。诺斯讲，经济增长的本身要有很好的所有权制度。有人会提出一个相关的问题，中国没有私有财产，但是这30年也发展的很好，为什么？Acemolgu认为，社会的经济制度是内生的。为什么是内生的，为什么企业家走向财产权有保护的国家，因为这样保护人权、财产权，其拥有更多也更有保障的权利。中国没有这样的私有财产制度，所以就出现了当政府更加重视民生和经济增长的时候，它的增长和绩效就是非常好的，如果不是这样，增长就是差的。改革开放以来，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好的发展绩效，就是私人、民营经济的活力得到了很大释放，另外外资经济大量引入，这样，民营和外资的夹攻下，国有经济的活力就被逼出来了。这个与Acemoglu的观点是一致的。

    第2段的内容是作者在论证其论点。这里的内容与昨天对外经贸大学殷晓鹏教授所讲的有所不同。由于殷教授是从国家贸易的角度来看，技术是外生的，其采用的是局部均衡模型。但是在我们制度方面研究的角度一般采用GE模型。要素的均等化定理并没有在全球实现。难道是经济学的定理出现了什么问题吗？此篇文章对此做出了解释。制度的解释是由于不同制度结构的阻碍，如在朝鲜，就是制度的缺陷导致技术进步的封锁，从而影响投资、技术和生产结构。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是小农封建经济模式，为什么这种模式能够持续，就是因为这种经济形势对政府来说更加容易控制，但商人是很难加以控制的，他们的流动性很大，于是私人没有积极性进行创新，机器工业就难以引进。中国的智力结构框架是学而优则仕，做了官就可以飞黄腾达，鸡犬升天，就可以干预私人和其他人的利益，这就决定了私人的财产被限制。现在实力强大的商人变为了红色资本家，原因在于在现在的框架下他们的利益很难得到持续的有效的保护。但是在私人财产严格保护的体制环境下，私人的利益很难被侵犯。再次重申我们这次讨论的目的在于认清社会的经济制度对于一个国家发展的重要性，但是最重要的是政治制度，因为其界定了一个社会最为基本的权利，就是公民权、财产权等最为基础性的权利。这个作者还有一本书叫做《民主与独裁的经济根源》，是达龙·阿西莫格鲁的个人专著，探讨我们应该什么时候进行政治转型。我们是权力集中的社会，从上次读书会讨论的文章我们可知，这种社会结构下，经济增长的方差大，如果方向正确则经济增长非常之快，反之当方向不正确，经济增长的速度就会大大下降，这与历史上的发展与其他国家的现实很一致。但是方向的正确性在集中的体制下是难以保证其持续性的，可是在民主制度下却是可以保证的，因为政府可以听到更多的声音。

    在阿西莫格鲁看来，穷人和富人的财富差距是由什么决定的呢？首先，这与经济制度有很大的关联，封建社会决定地主很富，地主剥夺农民的生产成果。马克思的观点是，阶级结构是起决定性作用的，而阶级结构又决定经济结构，因此，马克思就主张要推翻封建社会。第二个方面，经济制度是内生的因素，也就是说，国家为什么要采取一种经济制度？这是有其各种社会、经济、政治和历史的原因的。不同的国家走向不同的道路里面，这里面存在着斗争，如朝鲜，就是集体谈判的结果、相互妥协的结果。他给出的分析框架是：假定社会有2部分人，分别想采取不同的制度，而实行哪种社会制度最后由其掌握的政治权利决定，结果，这个社会的经济制度等等就被决定了。最近发改委准备修改电价，对百姓让利，150度以内实行原价，多用电量的电价要上调。这一行为被媒体狂批为霸王条款和变相涨价，这里面有很多利益集团的交锋。比如中国的电信收费是韩国的几十倍，是美国的几十倍，为什么？垄断惹的祸。

    杨然同学提问到，在国内的垄断行业，他们的产品这样高的价格是有利润在里面还是有很大的成本在里面？说不定是他们的成本很高，所以只能高价格了。赵老师说，垄断行业价格高是由于很多国有企业管理不善而造成的，或者有好技术不采用，效率低下，但是单位的生产率很低，所以就不敢放松垄断，很多的国有企业在合并，中国的国有企业现在面临着国外的竞争，但是其利用官僚网络和地方保护在跟别人竞争。中国电信产值效率很低下。文娟老师补充道，其实国企的人才、技术和管理都不错，也就是说有利润存在，但是有利益输送，实际的价值和账面是不相吻合的。赵老师说，如果仍然是这样的垄断，国有企业的长远竞争力就会越来越低，企业高层先赚钱，亏了大家共同买单，官僚垄断加官商勾结就构成了我们很多国有企业的问题。高利亮同学提问，水电行业是自然垄断的行业，若是允许小企业涉足会不会改善此种情况？潘刚同学说，这些小企业在市场的作用下会合并兼并。赵老师对这个问题进一步补充道，在这个市场中是寡头主导的竞争，存在政府的规范。中国铁路发展快但是低效，但是如果有公司竞争，效率、服务就会提升。发展的目的就是提高效率和服务的质量。潘刚同学说，好的行业，是应该允许自由进入的，重复建设投入很大。赵老师说，行业自由进入在市场经济运作的体制下是有必要的，因为自由的行业进入能够淘汰效率低的企业，没有潜力的企业。有些国家，如日本扶植某些高科技的产业，但是其最终并没有引领发展的潮流的。例如投资中国的铁路是有很好的前景的，但是按照企业现实的生存状况，其投资失误的概率也可能是很高的，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提供给老百姓的服务质量、提供的效率提高，成本不断降低，这就是为什么服务，至于有一些重复建设，这个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赵老师继续对文章进行解读，第2点是讲政治体制的变量是内生的。接下来的第3点．政治权利决定游戏规则，最后大家一定有利益的冲突。比如承诺问题，比方说，金正日当权，承诺给老百姓福利，但是没有做到，因此他的承诺无效。但在朝鲜的这种体制下这是无效的，因为政治权力是掌握在他手上的，别人拿他没有办法。萨达姆上台采取的策略也是如此，上台前讲的很好听，在上台后由于当时政敌的反对，他以种族灭绝罪为名，杀光了一村的人。奥巴马上台前也做出了一系列的承诺，但其是否会实现其承诺还有待观察。克林顿经济搞得很好，是美国的技术创新经济增长，实现了其上台时的承诺。因此，有的承诺可信有的承诺是不可信的。中国的崛起必先有制度的崛起，有一个小故事，幼儿园的小朋友用餐时觉得食物好吃于是要求老师再加一碗饭，老师不同意，原因是规定中没有给出加饭这一条。谁手中有权就会制定对谁更有利的规定，但是这种规定不是大家都乐意遵守的。国内很多制度的制定没有经过公众的参与，所以制度的维持和生存就成了问题，大家都没有激励去遵守它。现在有了听证制度以后，结果当然比过去好很多。我们国家也认识到很多的问题，也在不断的改进。例如前段时间物权法的制定，全社会利益集团的交锋，都说明我们的社会越来越进步。

    第4点，政治制度决定了法理上的政治权利。法理上是对的。社会实际的政治权利是由资源分配决定的。历史上，农民没地位，但是农民人多，位于社会的最底层，拥有事实上的权利，社会的权利掌握在占有庞大资源的人的手上。最后政治权利决定政治制度。法理上的政治制度决定经济制度，决定经济绩效，这是环形的。从几千年来的社会发展来看，资源气候，半外生半内生。体制的延续性有2种原因，上层建筑变化很慢，是持续长期的存在。马克思说人类分为五个阶段，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之间的关系从不适应的、不稳定到适应和稳定，这都是动态调整的。在欧洲，中世纪被称为黑暗世纪，原因是当时封建的经济制度对个人没有任何激励，并且宗教占取绝对地位。宗教在中世纪占据所有的领域，伽利略、布鲁诺等一些科学家就是在被宗教人士害死。欧洲的落伍致使其提供不了对人们投资物资资本的激励。这种状况在15-18世纪发生很大的变化，当时宗教的教义是由教会负责解释的权利，但是马丁路德·金，提出要将宗教从教会的少数人的手中解放出来。英国的光荣革命成功后，其宪章的第一条就是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为什么珍妮纺织机是1786年出现的，为什么中国14世纪前发明很多？这都可由其政治体制的结构出发来解释。拥有政治政治权利的一方不能承诺其权利不为自己所用，可信的安全的财产权必须要限制国王的权利。

    在第10页中，政治制度常常给拥有政治权利的人以限制。好的经济制度容易产生和持续，当其掌握在更为广泛的拥有更多投资的人的手中，在抽取租金获得垄断利润有限的时候。若地主对其权利受到限制则其对农民可能较好，想想在古代，明朝还有陪葬的现象，中国的这种发展，近代非常落伍，非常愚昧。这里有解释发展变迁的3种观点。第1种是经济制度的重要性，如诺斯，科斯，杨小凯的一些理论。第2种是，从地理、纬度、气温等的方面来讲，是很有意思的，也有从引力的角度来解释的。例如18世纪孟德斯鸠的著作《论法的精神》里提到，非洲的人短命是因为那里很热，俄罗斯的人头脑清醒，寿命长是因为那里天气冷，因为那里的人们神清气爽，现在还有人在做这些方面的研究。哥伦比亚大学的Jeffery Sachs就一直从事这个研究，原先在哈佛大学，后来到哥伦比亚大学还从事这样的研究。

    张平同学提问道，这里的institution是指政治还是经济制度？

    赵老师答道，此篇文章提出的一个环形的结构。这里的institution指的是政治制度。制度是已经界定好了，我们现在所说的改革，国外说政治制度没有变化，只是经济制度有了很大的变化，其实这个说法对了一半，我们的经济制度变化的确比政治制度的变化大，但不要忘记改革开放其实伴随着政治上分权让利，减少政府干预这一点的。邓小平讲政企分开，党政分开就是一个意思。

    林曦问道，刚才说到承诺对政治权利的影响，我认为其影响不是很明显的。经济对政治的影响是通过承诺来实现，政治承诺使得效率显得更为统一。第3点最后一句，有权的人不能保证全部为自己服务，承诺会带来效率不可分割的现象，政治制度决定资源分配。承诺的意思，政治家有权利，当政后，有利于绩效的发展。承诺一定有利于大多数的人。

赵老师答道，封建朝代开国的皇帝当政时往往是很好的，但是其后朝代的发展会慢慢偏离轨道，形成了事实上的政治权利。若其承诺可信，经济发展绩效好，则人民会拥护。承诺的问题出现统治不可持续。皇帝第一个必须做承诺，若没有，则不会形成新的王朝。起义只有在有利益承诺的情况下才会成功，如李自成，后来部下觉得承诺不稳定于是其部下纷纷倒戈。义和团和太平天国也是如此。

    赵老师又补充道文章先给出了很详细的框架，在后面会发展成一个模型，这个模型是很复杂的。这篇文章就是由加州伯克利的经济学家，MIT的大学的教授相互切磋交流而形成的。经济学中著名的拉弗曲线，也是拉弗和几个教授在在餐桌上随意交流画出来的。我有一个建议，大家可以报名来继续对文章进行研读。

    下面来对第2部分进行解读。第一个，经济制度理论，一国的繁荣取决于其经济制度。好的制度带来经济发展的繁荣。有2条需要强调的，第一条是产权要保证绝大数人和群体的产权，所有的人愿意跻身于经济活动中，就是说私有产权得到保护，有激励从事投资和创新；第2条是机会均等。比如航空这个产业，有机会一定要均等，法律面前人人均等。上面提到的小朋友吃饭的例子，就是机会不均等，应该由投票表决制定最后的规则，若不，则没有意义，就是成王败寇的制度。如果制度不公平，则大家都会去寻找权力帮忙。杨小凯的著作中提到无知者的面纱定理中提出，切蛋糕的人要蒙着眼睛切蛋糕，但是其应该最后一个拿蛋糕，可以切但是不能第一个拿，这样就能保证蛋糕切得最为公平，否则切蛋糕的人第一个拿蛋糕，这个制度就是有问题的制度。田国强老师一直研究制度设计理论，从国家的层面看，国家的制度设计对社会的演进、经济发展简直是太关键了。戴蒙德的著作《人类社会的命运---枪、炮、细菌》，书中提到疾病与贫穷的关系，凡是贫穷的地方都有疾病。韦伯的书里说到，为什么欧洲最先发展，欧洲新教以及其启蒙思想都崇尚个人主义，强调人与人的相互尊敬。中国的儒家理论强调君子重义轻利。中国传统文化讲尊卑长幼，西方讲平等。

    宋敬普老师讨论到，韦伯的书对资本主义的讨论是很深刻的，其认为追求资本的最大化要有节制，剥削的方式与资本主义完全不相关的，与我们以前接触过的理论是不一样的。韦伯是社会学、经济学领域的最为重要的一本书，现代社会与韦伯的理想还是差很远。

    赵老师补充道，中国的一些血汗工厂，例如富士康，剥削的程度要残酷的多，韦伯讲节俭，要求人们约束欲望，资本家要有社会义务，因此外国的慈善事业是非常发达的。其实我个人应该好好反思欧洲之所以走上历史的中心的原因，因为欧洲主导了人类16-18世纪以后的整个历史，这一时间段，中国却没有辉煌的历史印记在历史发展的轨迹上。欧洲13世纪后发生了宗教革命、工业革命，出现了种族优越主义。欧洲走在世界前面只有三、四百年，之前真正领先的是四大文明古国。看来，人类社会的历史永远是强者书写的历史，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读书会最后，赵老师说下次我们将讨论文章后面的章节，我们可以采取新的形式，每人读一章节。希望大家努力参与，加深对文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