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到武汉东湖开中国考古年会,主题是三峡考古。正儿八经的学术文章没鼓捣出来,倒是想起十年前曾经写过一篇给报社的介绍三峡考古的稿子来。虽然写的一般般,但能反映我在那里干过十年活,当时对三峡考古的那点粗浅认识。趁着东湖初冬那依旧的波光涟漪,拿出来晾晒一下,不是聊以自慰,而是搁久了有点点发霉,不说过时了,也有点过气了。因为像师弟余西云已用考古发现、古史传说、历史文献那样的"三重证据"整出了巴人历史年表那样的新成果,说自己搞通了。再像分到四川考古研究院的学生刘志岩,也在会间与我聊起他们在金沙江那边的考古新发现,说会后马上又要下工地了,在成都的家里能住上个把礼拜已经算长的。考古人做的事和东湖的旖旎不一样,而像长江的后浪推前浪,浪浪起浪。
三峡考古解读山地文明
高蒙河
20世纪90 年代以前，长江三峡流域几乎还是一片未开垦的考古处女地，人们对带有峡谷山地环境特色的这一地区的历史文化发展过程，所知甚微。世纪性的三峡水利枢纽建设工程为考古学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综合揭示和研究这一古代地区的社会和历史演变。从1994年开始制定《长江三峡工程淹没及迁建区文物古迹保护规划》以来，经过在全国范围内调集的近百支考古队伍的连续奋战，到2001年为止，三峡地区古文化演变的脉络和框架已基本清晰地展现出来，三峡地区历史发展的神秘面纱正在被揭开。
三峡地区有60多处旧石器时代遗址，其中大多出土具有中国南方旧石器特征的大型砍砸器、刮削器，是解决我国旧石器文化南北分界的重要地区。这里出现人类的活动是距今四五万年前左右，因此，三峡库区的文物考古对中国乃至世界早期人类的研究都非常重要。奉节鱼腹浦遗址和横路遗址的考古遗存距今1万年左右，具有人类开始出现农业和畜牧业时期的显著特征，这对人类是如何从旧石器时代过渡到新石器时代的世界性前沿课题，具有重要价值。
三峡流域目前已发现80多处新石器时代遗址，成为解决江汉平原至四川盆地这一东西两大文化系统分界线的关键地区。具体来看，在距今7000 年前后，丰都县玉溪和巴东楠木园遗址都出土了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存，前者与长江中游的城背溪文化，后者与黄河中游的老官台文化联系密切，表明当时各地人们之间的交往频繁。到了距今4500年前后，三峡地区开始出现自己土生土长的本土文化——哨棚嘴文化，同时在巫山一带还有与中原和江汉平原关系密切的大溪文化。而进入距今4000年前后，峡内又崛起了一个新型文化——甘井沟文化，这一文化就是对巴渝大地影响久远的巴文化的开始，现忠县甘井沟一带很可能就是当时巴人活动最频繁、居住人口最多的一个文化、经济、乃至政治中心。
三峡地区不仅有丰富的原始文化遗存，青铜文化也颇具特色，已发现100多处古代巴人的遗址和墓地，是解开古代巴人历史之谜的主要地段，此外还有数十处可说明楚、秦文化进入三峡地区历史过程的遗址和墓地。云阳李家坝、万州中坝子和麻柳沱等遗址都出土了商周时期的巴文化陶器，其中云阳李家坝遗址可能还是巴人在长江支流澎溪河流域的一个区域性中心，这里出土了战国前后的居住址、墓葬及精美铜器等。忠悬哨棚嘴遗址出土典型楚墓，是目前已知楚墓分布的最西端，为研究战国时期巴楚关系提供了重要材料。
汉代遗存在峡内占有重要比例，有大约500处汉朝至六朝的遗址和墓地，包括汉代鱼复县和朐忍县县城，是说明中原文化和当地巴文化如何逐渐融合的重要地段。云阳旧县坪遗址清理出的汉代县址、墓地、房址、龙窑等遗迹以及大量文物，已为我们揭示汉代文明提供了重要材料。唐代遗存的发现，也填补了本地区的空白和缺环，奉节县上关唐代墓葬的发掘，初步建立起了本地区唐墓分期的标尺，唐宋明清时期的各类遗存，同样为我们复原三峡地区历史时期社会经济文化的面貌，提供了崭新的材料。
地面文物方面，除了著名的涪陵白鹤梁、忠县石宝寨、云阳张飞庙、奉节白帝城外，还有数十处宋代以来洪水题刻组成的举世罕见的古代石刻水文记录长廊，其中的白鹤梁被誉为世界第一古代水文站。还有300多处结合三峡自然风光特点的明清时期的古代建筑、桥梁、石刻、庙祠、民居等，如位于巫山大宁河的大昌古城，是自然风貌和传统文化的荟萃点。栈道、纤道更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古代航运遗迹。
可以毫不怀疑地说，在中华民族形成、融合和发展的历史进程和总体格局中，三峡地区以其独特的山地环境和文化内涵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而面对三峡空前丰富和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参加抢救的考古工作者们，在运用传统理论和方法之时，还利用顺应时代和国际潮流的方法，提取全方位的信息，构筑更为前沿的考古学理论框架。他们加强学科之间的合作，协力解决三峡地区重大的历史、文化以及民族学课题。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考古队利用质子激发X荧光分析技术测试陶器原料成分及其产地，同时还引入分子生物学手段检测古人骨DNA，率先在建立三峡数据库方面迈出了可喜的第一步。
应当说，伴随着国家大规模基本建设进行的三峡考古，使三峡成为世界最大规模的考古工地，为增进世人了解中华民族历史和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应有的贡献。三峡考古所展现的山地文明成果，不但将全面丰富甚至部分重建中国区域历史，还将创造性地为世界考古之林建树具有中国考古学派特色的理论和方法，培养和影响几代考古学人，为21世纪中国考古的国际化开启世界之门，并使其在中国乃至世界文明发展演进过程中占有标志性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