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在手机电视标准竞争中“虽胜却败”的“高争议”高科技公司,潜水两年后,以横空出世的计算芯片切入信息通讯世界的高端战场。
“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对周总的年龄感到好奇。”9月14日下午,来自央视的主持人陈伟鸿打趣的说。在会场里的一片轻笑声中,刚刚演讲完走下讲台的“周总”——北京新岸线计算机系统芯片公司总经理周文,看上去宛如一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不知名的年轻天才,带着开创性乃至颠覆性的技术突然出现,向业界巨人发起挑战——这是IT世界的常见故事,也是这个行业的魅力之一。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里的这一刻,令人激动的要素似乎已全然具备:几分钟前,周文作为新岸线公司的代表,发布了全球首款基于ARM框架的40纳米A9双核2.0G计算机芯片NuSmart 2816,“它的性能可以和英特尔的双核产品媲美,但功耗仅是英特尔同类芯片的1/5”。
同一天,新岸线和英国ARM公司在美国旧金山的一家酒店里同步发布了这款CPU。酒店外的马路对面,英特尔2010年秋季IDF信息技术峰会正在举行,执行副总裁浦大地(David Perlmutter)公布了新一代酷睿处理器Sandy Bridge的技术细节。
谁是新岸线
“没错,我们特意选择在英特尔IDF论坛召开的时间段,在英特尔会场的旁边发布我们的新产品。”两天后,周文在位于清华科技园的办公室里告诉《商务周刊》记者。这里是IT行业的聚集之地,从这间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Google中国的大幅Logo近在咫尺,微软中国和创新工场的办公地点就在几十米范围之内。
“我们的模式和创新工场有些类似,更确切地说是创新工场和我们比较像。”周文说,“但不同点之一是我们的人才大多是自己培养的,二是我们从2004年就开始这种模式了。”其实,还有一个明显的不同点是,同为创始人,李开复是创新工场的台前聚光所在,而新岸线的灵魂人物此刻则隐身幕后。在钓鱼台的发布会上,他的名字“Professor Bao”,只是在前来捧场的ARM、微软和台积电等合作伙伴高管致辞中被提及。
“鲍东山教授一般不愿接受采访。他专注于技术,并不希望被打扰。”周文解释说,“其实我也希望能继续做技术,但目前我们需要一个人出来做产品发布和推广,大家就把我推出来了。”他介绍自己是个80后,“北航硕士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做技术,有一段美国的工作经历,之前是新岸线芯片研发方面的负责人”。
在信息通讯业界,新岸线其实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在NuSmart芯片“横空出世”之前,新岸线上一个知名项目是T-MMB,也就是2008年6月由国家五部委联合评审遴选出的中国手机电视/移动多媒体国家标准。但“国家标准”却没能成为日后的“事实标准”,现在国内事实上运行的是由广电总局支持的另一种技术方案CMMB。对于T-MMB在“部委之争”中成为牺牲品(参见2007年10月20日《商务周刊》文章《手机电视标准再遇部门强权》),周文表示不便评论,“我只能说我们的T-MMB在技术上是很成功的,做出来的产品也是好的”。他介绍说,新岸线现在的业务布局包括通讯、计算、安全和视频搜索四块,T-MMB属于通讯业务,这次发布的NuSmart计算机芯片属于计算业务,此外还有“超高速无线局域网技术UHT”、“网络视频搜索”、“图像防伪技术”等几个已经投入研发几年的项目。
“新岸线的业务布局并不是盲目的,3—5年后把这些逐步成熟的业务整合起来,就是一个垂直整合的产业链。”周文对《商务周刊》深入解释说,“我们的策略是做一些国内甚至国际上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从3—5年的中期层面来判断技术的发展趋势,然后按照这个思路一直往下走。”
回归“垂直一体化”的产业思维,是近来国际IT业界的一个重要动向,这次风潮由苹果公司引领,它的轨迹是从计算机、操作系统向芯片逐步扩展。而英特尔CEO保罗·欧德宁也在9月14日的IDF大会上,将高效能、连接性和安全作为公司未来发展的三大方向。“其实高效能就是计算能力,连接性就是通讯。”周文说,“但奇怪的是,中国的公司却不能提类似的思路。鲍教授前几年刚回来的时候,国内有些人就说:‘咦?这个人怎么什么都敢做!’”
事实上,两年前《商务周刊》曾就此问题询问过多名新岸线的研究人员,他们的说法就是新岸线的“选题”不仅是全球产业最顶端的,而且“新岸线是一个做研究的公司,是做‘系统’研究的公司,这在中国相当‘另类’”。作为董事长和“首席技术顾问”,鲍东山每天要把大部分时间用于看文献,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有足够的知识积累,站在别人的肩膀上,了解别人的成果、进度以及遇到的困难,再将技术发展和产业发展综合在一块考虑,“新岸线的切入点,就是找到技术发展链条和产业发展链条当中的一个重要的一环,甚至是不可取代的一环,作为自己研究的目标”。
产业机会
2006年,IT业界发生了一件曾经轰动一时、现如今几乎已被遗忘的新闻,《数字化生存》一书的作者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尼葛洛庞帝(Nicholas Negroponte)成立了公益组织OLPC(One Laptop per Child,每个孩子一台电脑),试图说服业界设计出一款低至100美元的笔记本电脑,提供给包括中国在内的7个发展中国家的农村儿童使用。这个项目虽然因成本问题而无疾而终,但还是激起了有心人对低价位电脑的思索。这其中就包括鲍东山和他的新岸线。
“我们当时就和尼葛洛庞帝联系过,尝试能不能做一个低价格的芯片。”周文说,“同时鲍教授也感觉到应该会有一个基于嵌入式的方案,总有一天能够成长起来进入到计算机领域,这是一个潜在的产业机会。”
在逐渐清晰起来的移动互联网时代,催生出了新的市场需求,人们需要的是更加自由便利的联网方式,因此终端产品就必须充分顾及到计算能力、体积和功耗的平衡。简单来说,就是计算机应该适当简化功能,并变得更便于携带和省电;而手机则需要提高计算能力并增强功能。
在这样的一个产业变局中,计算机厂商和手机厂商由原来的平行发展变为交叉竞争,因此无论是计算机厂商推出的上网本,还是手机厂商推出的平板电脑,都是向对方领地所作的扩展。而无论是计算机还是手机,提供计算能力的芯片都是核心部件,自然也成为竞争的焦点区域。
按照周文的说法,“每一次产业变革,都会带来一些弯道超车的崛起机会,如果是‘太平盛世’,那么我们就没有机会”。但欲进入技术门槛极高的处理器领域,仅有想法和勇气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新岸线在2006年初步确定了这个技术方向之后,花了两年时间进行分析研究,又用了两年把芯片开发出来。
在计算机芯片和手机芯片这两个不同领域,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态法则。计算机芯片领域主流的x86技术架构,采用的是一种严格专利保护的、对外近乎封闭的一体化产业模式,英特尔和AMD在其中保持着相对稳定的“一大一小”市场划分格局。而手机芯片领域则相对开放,架构专利授权商、芯片设计商、芯片生产商之间分工合作。简而言之,一家新公司只需要先向架构专利授权商购买“芯片核”,在获得的基础电路上增加外围电路和功能模块,再将设计方案交给芯片生产商,就可以得到所需要的手机芯片。
“业界主要有ARM、MIPS和Tensilica等几种架构。”周文介绍了新岸线的架构选择过程,“我们首先找的是Tensilica公司,因为以前在研发T-MMB时就已经有过良好合作。但很遗憾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定位,谈了很长时间之后,他们仍然希望将自己的业务定位在嵌入式,不太希望往高性能走,我们就只能再去找MIPS和ARM。”但和MIPS的沟通也不成功,“他们的主要市场重点是在电视、机顶盒这样的视频处理领域”。
最终在2008年,新岸线找到了理念相近的架构合作者ARM。“ARM公司在2008年推出了A9芯片核,这款产品就是为了往高性能、通用计算上走,所以我们几乎是一拍即合。”周文说,当时ARM公司总裁都铎·布朗(Tudor Brown)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快就飞到中国来,双方在很短时间里就完成了谈判和签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