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随笔·我的零碎话(之五)


已用于《今晚报》“语丝”专栏

我的零碎话(之五)

 

 

 

▲  宁可开罪小人,也莫伤害君子。开罪小人,利害顶多系于一时;伤害君子,评骘至少关乎一世。

▲  看人,最重要的是看其质地,而不是看其做工。质地的好孬容易鉴别,除非老奸巨猾,难以作伪,难以矫饰。做工若花哨一点,就容易忽悠人,容易糊弄人。

▲  在才气、志气、勇气、豪气、义气、运气、和气、喜气、静气、神气、牛气、美气、秀气、雅气、财气之中,若只让人选其一,你会选什么?最好是选志气。一个人有志气,则能有种有根,有戏有谱,有为有成,摆脱庸俗,完善自我,造福社会。

▲  “在历史上,就像在人的一生中一样,瞬间的错误会铸成千古之恨,耽误一个小时所造成的损失,用千年时间也难以赎回。”斯蒂芬·茨威格给《拜占庭的陷落》一文留下苦涩的结尾。他的这句话与中国清代才子魏秀仁的两句诗——“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可谓异曲同工。难免令读者爽然若失,伤怀不已。

▲  贝多芬曾说:“韩德尔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曲家。我极愿跪在他的墓前。”韩德尔的代表作为清唱剧《弥赛亚》,这位“伟大得像宇宙一般包罗万有的天才”(李斯特赞语),一生受过许多磨难:债台高筑,身体偏瘫,创作低潮,眼睛失明……他取得巨大的成功,除了具备天才,还具备非凡的意志力。偏瘫了,他能靠意志力康复;跌入低谷了,他能靠意志力振作;看不见了,他能靠意志力葆有内心的光明。性格脆弱的天才不可能成为伟大的人物,他们只能成为彗星,而不能成为恒星。意志力是生命的驱动力,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因为智商的高下分出输赢,而是由于意志的强弱决出胜负。

▲  几位朋友周末雅聚,无厘头地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眼睛。我问道:“形容眼睛的词语或成语有许多,往好处说,你们最喜欢的是那些?”有说“明亮”的,有说“深邃”的,有说“灿若星辰”的,有说“剪水秋瞳”的,有说“顾盼生辉”的,有说“惊鸿一瞥”的,有说“炯炯有神”的,有说“含情脉脉”的,有说“媚眼如丝”的,也有开玩笑说“暗送秋波”的,他们问我喜欢的是什么,我答道:“清澈,纯净。”我拿得准,若有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这人必定善良而且智慧。后来我们又集体讨论,什么词与“眼”字搭配最坏,结论是“势利”。势利眼确实是最令人反感的类型,比贼眼更可憎,比色眼更可恶,比鬼眼更可怕。

▲  人类的文明是怎样形成的呢?不朽的精神借不能永生的躯体作加工厂,哲学、文学、音乐、艺术、科学的极品因运而生,正如五谷酿成甘醇,是不可思议的化合作用。人类的文明即由智慧的结晶叠加而成,积淀而成。

▲  天才能变有限为无限,化腐朽为神奇,他们并不需要特殊的材料。同样的画笔、画布、颜料,在达·芬奇手中,与在某位画匠手中,其效果和价值竟有天渊之别,画匠也许能够煞费苦心地仿制出《蒙娜·丽莎》的赝品,却绝对不可能盗取达·芬奇天才的原创力。在人间诸多的不平等中,才智的不平等比贫富不均衡更为悬殊。

▲  凡事总有例外。有时候,就像一道闪电劈中某棵树那样,神明也会挑中某位平庸的幸运儿,使他成为灵光一现的天才。法国军官鲁热·德·利勒(1760—1836)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浑浑噩噩,无所作为,仅有一个夜晚,天才的灵感涌现在他的笔端,他被狂热奔放的激情推动,创作了《马赛曲》(起初名为《莱茵军军歌》)的词曲,因此他的姓名列入了不朽的音乐殿堂。这个故事说明,天才的灵感也可能叩错门,点错卯,关键就看那个幸运儿能否把握机遇,拥抱永恒。

▲  许多人都对“啃老族”鄙夷不屑,但他们却干着性质相同的事情,过度地榨取资源,过分地破坏环境,诸如此类。我们视地球为自己的母亲,赞歌唱过许多,美文写过不少,扪心自问,真心爱过她吗?真诚回报过她吗?就算退一万步讲,做不了地球的孝子,我们也不能做地球的孽子啊!

▲  苏东坡是天真烂漫的乐天派,身上总有几分“猴气”,他言语诙谐,是幽默高手。苏东坡还是一位喜好参禅的居士,常写些饶有禅意的诗篇,比如这首《琴诗》:“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平日,谁会想到这一层去呢?若想到,真就被他弄得满头雾水。陶渊明自谓“好读书,不求甚解”,真是大智若愚,其实这样凡事留有余地,是最快乐的,山穷水尽往往就不好玩了。

▲  命运自身的处境有三种:被幸运儿感激,被倒霉蛋诅咒,被平庸者漠视。也可能同一个人在不同阶段先后漠视过命运,诅咒过命运,感激过命运。二十八岁时,俄国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由于参与彼得拉夫斯基派的政治活动被剥夺贵族身份和判处死刑。行刑前数秒钟,沙皇签发的免死令由骑兵军官送到,十名死刑犯从黄泉路上捡回了一条性命。此后,陀思妥耶夫斯基服完了九年苦役和军役,积累了大量的小说素材。一件坏事之后常常跟着一件好事,这就是“祸兮福之所倚”,他成为了非凡级的作家,获得推崇。为此他应该感激命运吗?一件好事之后也常常跟着一件坏事,这就是“福兮祸之所伏”,他患上日益严重的癫痫症,受尽折磨。为此他应该咒诅命运吗?命运的脾气是不可捉摸的,一个人应该做的既不是去趋奉她,也不是去逃避她,而是要在任何处境下都安之若素,尽力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如此而已。

▲  不要一味地诅咒黑暗,没有黑暗,月光和灯光就不会那么明亮。

▲  水在鼎中即是鼎的形状,水在瓶中即是瓶的形状,水在杯中即是杯的形状,这就叫随物赋形。鼎中水没必要嘲笑杯中水的拘束和窘迫,杯中水也没必要羡慕鼎中水的自在和宽裕。同样的道理,大人物没必要轻视小人物,小人物也没必要忌妒大人物。穷人没必要仇富,富人也没必要嫌贫。试想,犹太裔科学家爱因斯坦当年若逗留在纳粹德国,性命尚且难保,他还能成为伟大的人道主义者吗?比尔·盖茨若出生在澳大利亚(更别说非洲),他还能打造出微软帝国吗?人之尊卑贵贱贫富,完全在于各自的遭遇和处境,有时,与能力的大小,与智商的高低,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想通了这一点,世人就不会那么自暴自弃,怨天尤人了。

▲  托钵僧行走四方,不带一文钱,他们吃也有求于人,住也有求于人,却不叫“乞讨”,而叫“化缘”。其所谓“缘”者,并非与僧结缘,乃是与佛结缘,结下佛缘,乃是在德田之中下种,纵然今生不济,但来生必好,施舍者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着想,也得慷慨一番。托钵僧虎皮一拉,旌旗猎猎,日食三餐,夜眠八尺,就全然不成问题了。乞丐则不同,他乞讨的不仅是陌生人的钱,也是他的同情,其显在的却是赤裸裸的利己,施舍者除了施舍,别无所获,二者之间,根本形不成今生与来世的牵绊。因此乞丐的收获总是有限的,而且遭人白眼,受人嫌弃。

▲  急能生智,定能生慧。智,有用;慧,有益。智,有所为;慧,有所不为。智,是双刃剑;慧,是清凉剂。智与慧合为智慧,则功德圆满。

▲  亮点是由出人意料之外的反差造成的,反差越大,亮点就越醒目。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如果婊子有情而深,戏子有义而重,就是亮点;人都说“为富不仁”,如果富人仗义疏财,积德行善,就是亮点;人都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如果刽子手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亮点;人都说“社会是个巨型染缸”,如果你能够保持本色,捍卫心灵的纯净,就是亮点。

▲  一个人自出生之后就要陆续“扮演”多个角色,角色感的好坏,差不多就是生存质量、生活质量和生命质量的好坏。在男人中,演技派较少,本色派较多。许多男人,即使竭尽所能,也只能演好多个角色(公民、职员、儿子、兄弟、情人、丈夫、父亲、同事、亲戚、朋友、邻居)中的一两个,应付其他的角色则勉为其难,心劳日绌,甚至演砸自己的关键角色,这种“砸”,是砸锅卖铁的“砸”,令人痛心。全能演员极其稀罕,宛如凤毛麟角,若非大贤,即为巨奸。

▲  《圣经》中有一个故事:索多姆被毁之前,耶和华曾警告逃离者不可回头。义人亚伯拉罕的侄子罗得一家即在此列,罗得的妻子违背上帝的旨意,回望故土索多姆,瞬间变成盐柱。老年人沉溺于回忆之中,容易感伤,害处还不算太大;青年人若总是惦记身后的乐园,就会固步自封,裹足不前,失去开拓的勇气和创新的精神,害处不小。强者勇往直前,弱者回首何益?

▲  一流与二流之间的差距,是山巅与山麓之间的差距,是奥运会金牌得主与银牌得主之间的差距,甚至是太阳与月亮之间的差距。

▲  智者容忍蠢人的最佳理由是:正是蠢人之蠢衬托了智者之智。

▲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与“沉默是金”是矛盾的吗?前者示人以勇,后者示人以智,实为硬币之正反两面。

▲  海伦·凯勒的成功经历激励世人:除开智障者和病入膏肓者,大多数人皆堪造化,就看你我是否肯下心力将自己铸造成器。

▲  我读完整部《论语》,最喜欢的一句话是:“朝闻道,夕死可矣。”追求真理,路有远近,行有迟速,一日获闻,死不足憾!怕就怕终生迷途,到世间转完一圈,只做了一回睁眼瞎,只做了一回豁耳聋,只做了一回造粪机。

▲  你想鹤立鸡群,首先要搞准自己是不是一只鹤;如果自己也是一只鸡,就趁早别做梦了。

▲  法国哲学家亨利·伯格森曾倡导:“像思想家那样干,像实干家那样想。”这话的意思有点绕,弄明白了,就是:不造空中楼阁,只造人间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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