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注定是不幸的? ---《我们为什么不快乐?》之六


人生注定是不幸的?

 

    无论我们是否乐于承认,那些最深邃的思索往往来自少数人,而能够以哲学的高度发现并且揭示人生真相的,就出现在这少数人当中。因此,真正的思想者永远是孤独的,在实用主义者眼里,他们甚至是笨拙可笑的。

美学家高尔泰曾经这样谈论哲学与日常生活之间的悖论:哲学被认为是高深的学问,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哲学问题却往往显得愚蠢和荒谬。当傻子在苦苦地思索生活的意义的时候,聪明人早已把生活安排得很舒适了。当傻子在苦苦地思索火为什么燃烧和人是否有权利吃其他动物的时候,聪明人早已把烤熟的斑鸠吃完,在火边暖洋洋地睡着了。

    人们通常会以为吃饱渴足、躺在暖洋洋的火堆旁边睡觉的“聪明人”是快乐的,而一直在苦苦思索的“傻子”则是痛苦的。然而,恰恰是由于在二千多年前的古希腊存在着这样一些大智若愚的哲人,才开创了以人为中心的思维传统,才使中世纪的西方世界最终得以度过黑暗,迎来辉煌的文艺复兴、迎来改变人类面貎的思想启蒙运动。

    善于思索的人是痛苦的,他们比那些仅仅满足于口腹之乐的人不知要痛苦多少倍。善于思索的人也是快乐的,因为他们对快乐的理解更为深刻,他们对快乐的要求更加严苛,他们获得的快乐更加珍贵。

    在回归古希腊文明为指向的文艺复兴,以及此后的启蒙运动和一次次思想革命浪潮里,托马斯·莫尔、马丁·路德、伽俐略、牛顿、弗兰西斯·培根、勒奈·笛卡尔、斯宾诺莎、莱布尼茨、达尔文,以及卢梭、康德、黑格尔、克尔恺郭尔、叔本华、尼采等一个个闪光的名字照亮了欧洲,也照亮了世界。他们继承了古希腊的智慧,延续着吸收、批判与巅覆的思维传统,不断探索人的困境,同时,竭尽全力寻觅通向幸福与快乐的途径。从此,理性主义、人文主义、绝对主义、怀疑主义、浪漫主义、保守主义、自由主义、达尔文主义、社会主义,直至存在主义、现代主义……种种理论与学说相继涌现,异彩纷呈。

    本世纪新自由主义思潮的代表人物,英国著名经济学家、政治哲学家哈耶克说:“在我们竭尽全力自觉地根据一些崇高的理想缔造我们的未来时,我们却在实际上不知不觉地创造出与我们一直为之奋斗的东西截然相反的结果,人们还想象得出比这更大的悲剧吗?”(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13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8月第1版)

    哈耶克不仅道出了人类社会的悲剧性困境,也道出了哲学与人生的悲剧性困境。我国著名诗人牛汉写过这样一首耐人寻味的短诗,名字就叫做《一生的困惑——一首难以定稿的诗》:

    有人断言:

    面孔朝向天堂,

    脚步总走进地狱。

 

    我始终不相信。

 

    让我不解的是:

    我的面孔一直朝向地狱,

    而脚步为什么迈不进天堂地?

    在汉语里,“诗”是寺中之言。优秀的诗人和哲学家一样,都是深刻而敏锐的思想者。他们思索快乐,也思索人的困境。他们在困境中思索快乐。他们不断出发,却永无抵达。

    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欧洲人的思想之旅走过了一个漫长而曲折的里程。19世纪,它骤然进入了一个悲观主义弥漫的灰色时期。“作为时代的呼声,19世纪上半叶涌现了一批悲观主义诗人——英国的拜伦、法国的缪塞、德国的海涅,意大利的拉奥帕第,俄国的普希金和莱蒙托夫;涌现了一批悲观主义作曲家——舒伯特、舒曼、肖邦,甚至后来的贝多芬(一个企图标榜自己是个乐观主义者的悲观主义者);尤其造就了那个极度悲观的哲学家——阿图尔·叔本华。”

    1788年2月22日,叔本华出生于但泽,这座沿海城市一直是日耳曼(德意志)人和斯拉夫(波兰)人争夺的焦点,它在德语里叫但泽,在波兰语里叫格但斯克。他父亲是一个能干的商人,对法国思想家伏尔泰心怀景仰,酷爱自由。他母亲热爱文学,是当时一个文学沙龙的女主人,后来还成了颇受欢迎的小说家,与歌德等人时有交往。歌德曾经对她说,她的儿子将成为大名人。据说,他们母子之间还为此发生过一次“登峰造极的争吵”。他们之间互相敌视,互不相容。在争吵中,当母亲的把儿子兼冤家推下了楼梯,而儿子则咬牙切齿地正告他的母亲:她只有借助他的才能而留名后世。看来,这个儿子还真是说对了。事实证明,叔本华这个名字不仅早已载入世界文明的光辉史册,而且久负盛名、备受推崇。他的母亲却早就被人遗忘了,人们大概只能通过叔本华的传记才会对她稍有了解。

    叔本华早年在法国和英国受教育,除了自己的母语之外,能流利使用法语、英语、西班语等多种欧洲语言,还通晓拉丁语等古代语言。回到德国后,他曾被迫经商以承父业,但他父亲死后不久,他就放弃了令人厌烦的商人生涯。21岁时,叔本华获得了父亲的部分遗产,使他可以远离母亲,并且进大学深造。

    1813年,就在他完成学业的那一年,英国、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组成第六次反法同盟,费希特号召学生投入战争,反抗拿破仑。这也没有唤起他持久的热情。

    没有母亲、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家庭、没有祖国。他完全是孤独的,“他甚至比歌德更没有那个时代国家主义的狂热。”结果,他没有被鼓动着去参加战争,而是写了一篇使他获得哲学博士学位的论文《论充足理由的四种根源》。此后,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那部关于痛苦的鸿篇巨制——《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写作当中。

    尽管叔本华对自己的这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大加赞扬,说它不是旧思想的改头换面,而是独创性思想的高度凝练;说它明白流畅、雄健有力,并且不乏优美的笔触;说它将成为此后数百部书的源泉和原因。然而,当出版商在他的鼓动下真的将这部书稿出版之后,却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而且很大一部分还是作为废纸才卖掉的。为此,叔本华曾经满怀怨气地说:“一个人越是属于后世——换言之,越是属于人类全体——就越为他的同时代人所不容;因为他的著作对于同时代人的意义,并不在于他们是同时代人,而仅仅在于他们是人类全体的一部分,所以他的作品没有丝毫迎合他们的那种熟悉的地方色彩。”他甚至愤怒地宣称:如果不是我配不上这个时代,那就是这个时代配不上我!

    尽管叔本华对自己的才能异常自信,但作为一个敏感的悲观主义者,他还是明智地放弃了靠笔墨或讲学为生的想法。他靠着父亲的遗产过起了默默无闻的小康生活。一条狗伴着他度过了人生的最后30年。他称那条狗为阿特玛,这是一句婆罗门语,意思是世界灵魂。他整天对着那条“世界灵魂”沉思默想,不断丰富自己的理论。1844年,他出版了《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增订本,1851年出版《附录与补遗》,对《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进行补充说明。这部用格言体写成的著作充满智慧和机敏,也比较容易让人读懂。

    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叔本华终于意外地等到了他渴慕已久的声名。中产阶级——律师、医生、商人——渐渐发现,他这个哲学家所提供给他们的不纯粹是拗口的、费解的、矫饰的术语,而是对实际生活现象的明了考察。

    意志,是叔本华哲学思想的核心,也是后来被许多哲学家普遍采纳的重要概念。以往,哲学家们几乎无一例外地认为心灵的本质在于思想和意识;认为人是有知识,有理性的动物。叔本华则试图彻底颠覆这个传统观念:“这个古老的、普遍的根本错误,这个巨大的、最初的谎言,……非在一切之先抛弃不可。”“意识仅仅是我们心灵的外表,我们对于心灵正如我们对于地球一样,不认识内部,只认识外表。”潜伏在理智之下的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意志,是一种奋进而持续的生命力,是一种自发活动,是一种欲望迫切的意志。他进而认为,世界是“意志”的。

    如果世界是意志,那么它必定是个痛苦无边的世界,人生则注定是不幸的。

    (未完待续)

 

 

下篇:杨黎光·《我们为什么不快乐?》之七  欲望是无穷的,满足总是有限的

 

杨黎光网站:http://www.yangl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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