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场景发生在被窝里


三分之一场景发生在被窝里

 

何鑫业

 

一位男子,每晚必听某电台的零点节目,那节目叫“午夜盘点”,播音的是一位女主播。问他为什么,他说,不听睡不着。再问他,有什么内容,那么吸引你?他说,也没什么内容,就觉得她的声音怪怪的,像是比我睡得早,因为那声音是从被窝里发出的。我说,有这样的事?他说,真的,你不信可以去听听。我说,不可能,没听说电台还能在家里上班的,并且是窝在被窝里。

当天晚上,我听了一下,说实话,也没觉得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特别,这个特别,主要是让人感觉有点懒洋洋而已,加上是在午夜,又看不见人,似乎可以浮想联翩、昏昏欲睡,至多如此。不过,我倒开始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懒洋洋就一定会联想到被窝呢?就算是被窝,莫非被窝就一定吸引人吗?

后来,和那男子喝酒,喝到兴奋时说到了那个午夜节目,那个声音懒洋洋的女主播。我说,我帮你咨询了,你喜欢那个午夜节目,是因为你的鼻腔里充斥了太多道貌岸然的女人气息,而,这档节目恰恰让你联想到了你喜欢的被窝味道,这个被窝味道是你的,而不是播音员的,……是不是这样?他有点喝高了,他摇着手,说,不对,不……对!你瞎说!我说,你老婆睡觉前使用化妆品吧?你上班的地方要坐电梯吧?他说,那又……怎样?我说,化妆品代表的就是道貌岸然的气息,而化妆品最集中的重灾区,就是电梯和被窝。他听了,想了好一阵,连连说,高!……高明的高!……我老婆是浓妆艳抹睡觉的,……她说化妆品是营养,我说……化妆品是祸害!……你……高啊……老兄,高!

后来,我把那男子送回家,快到家时,他也差不多酒醒了。他说,我已经不听那个节目了。我说,为什么?他说,那人长得很丑的。我说,哪个人长得很丑的?他说,就那个播音员呀。我说,你见到过她了?他说,在电视上看到的。我说,很难看吗?他说,那倒也没有,就是不好看。我说,不好看又怎么了,……噢,我明白了,是不是听的时候没有了被窝的味道?他说,啊,老兄所言极是。我说,你这个心理流氓!白领邪教,意淫份子!

我上班的地方,也有电梯,我留意过电梯里的化妆品现象,问题的确很严重。污染电梯的气息主要有三大类,一类是化妆品,什么护肤霜、脸霜、防晒膏、手油之类的,一类是发胶、啫喱水,另一类就是香水。其中,最可恨的是使用浓重香水味的人,公共场所,你明摆着强迫别人闻你的狗屁气味呀!这些人一般身材矮小,留长卷发,而且,百分之九十九是水桶腰。据此,我还写过《我最欣赏的十种人》一文,其中第八种“最欣赏”的就是“使用香水过于浓烈且身材过于粗壮又频频出现在电梯里的职员”以及“在黑色毛衣外挂珍珠项链的高雅女”和“在小便池前不断抖动的西服男”,他们都是写字楼里的公敌。至于“最欣赏”,那是反讽!

再后来,那个男子和老婆离婚了,离婚理由很荒唐,男方填的是“使用化妆品睡觉”,女方填的是:“每晚打鼾不止”——都是鸡毛蒜皮,都是为赋新诗强说愁,都是吃饱了饭撑的,都是白领的臭毛病,都是上司太严厉工作太没劲惹的,都齐刷刷地把生存的压力转化到家庭中来了——不过,天下的夫妻,究竟应该在被窝里营造化妆品的、洗涤剂的、香水的气息,还是应该保持自然的、人的、幼年时就有的气息?值得商榷。也的确,爱人的气息一旦被化妆品替代,天下爱人的气息变得异常雷同,不外乎欧莱雅、旁氏、玉兰油、妮维雅、资生堂、孔凤春的气息了,这至少应该说是个悲剧。

至于被窝,这是一个比家庭比卧室更为隐私的地方。如果说,强行闯入别人家庭是私闯民宅的话,如果说,肆意进入别人卧室是企图不轨的话,那么,未经同意,强行躺在别人的被窝里算什么呢?肯定只能算强奸未遂了!可见,被窝的文化意味是很浓的,可见,被窝的私密性也是很强的,也就是说,像哈姆雷特一样,有一百个被窝,就应该有一百种气息才对——明朝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之所以是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小说,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故事的三分之一场景发生在被窝里——小说的每一个女人不同,每一张床不同,每一床被子不同,每一个被窝不同,每一次的姿势不同,每一次的言语不同,这就是《金瓶梅》。

因为刚刚写完一篇文章,叫《社会学的院子和生物学的床》,于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另一篇可能的文字《社会学的女人和生物学的被窝》。女人要生存,难免会有大量社会学的成分,无可厚非;而,起码,被窝应该与政治无关,与生存无关,与矫揉造作无关,与阿谀逢迎无关,与拍马溜须无关,与股票期货无关,与合同赖账无关,与见义勇为无关,与救死扶伤无关,与街坊邻居无关,与星期几无关,睡个好觉,甚至应该与明天也无关——可事实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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