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表情记】之柒：献给在拆除和重建之间的我的屋子
    胡色 2008-05-12 13:02:07 发表于焦点装修家居网-装修总论坛-装修论坛

    2008年4月29号的那天，我想不起那天的天气。烟抽得越来越凶，在破碎意味着虚空的边界里，我在那天没有叹息，只有向往。铺天盖地倒塌的声响，我为我的向往而兴奋，直至羞愧。我那样自诩自己懂得并尊重万物的生命同根，一段钢筋，一块砖，一地碎片，一扇墙，他们都是有呼吸和脉搏的，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和我们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却因为我的“格局调整”，竟要它们灰飞湮灭。

　　工人戴着口罩、手套，抡着大捶和一些不知名的工具。以冰冷得类似于刽子手的冷酷，于4月29，涌进我的家门。我顾着招呼，顾着贴单子告诉邻居们我很抱歉打扰了他们，我也买了矿泉水给工人喝……我做了很多我以为应该做的事，却更记得唯一一件我无法做的事。例如伤感和向旧有的一砖一墙打个招呼，哪怕是凭悼也好。我什么也来不及做。我犯着人类共有的悲哀，自以为是地理所当然地周旋着。

　　满屋的桑拿板，从墙上被剥离。它们悄无声息，来过又走了，将像来时一样成捆成短地消失。

　　从屋顶到地板，四扇完整无缺的墙耸立着，仅仅用了一个上午，它们被连根拔起，剩下这般，我需要的境地。

　　满屋的木地板，咯吱作响，我嫌弃它的不合适宜，于是也抛弃了它。它静默，什么也没说。

    我们以我们的姿态，在这个黑色的背影和光亮之间，把原有屋子里的气息和质地，堆成了一座垃圾的小山。工人站在那里，它让人想起孩提时的那首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连同这墙里的钢筋，像一道骨子一样，在光亮处，早已面目全非。它被扛着，支解着，我们都会认不出它曾是我屋里的墙深处的骨架，生生抽离，然后去无踪迹。

　　这里曾经是孩子住过的地方，有纸做的星星，和星星一样的灯光，到今天，它被龙骨、隔音棉、石膏板做的隔音室代替，星星也隐藏了脸庞。

    就只用了2000元，让它们消失了，我似乎又在用为数更多的钱，为着最后的消失而重建。有时候，我在想，这于天地之间，到底有什么用。我让我的屋子写过信，我今天在这里写的，我知道我有点傻，但我就是想对屋子说声对不起，它们会听见吗。

    从此，再也没有人会认得，我屋里的这些桑拿板、地板、墙壁、砖和钢筋，我把它们像所有人对待它们一样，以丢弃来换回一个重建的理由。桑拿板住过的墙壁，某一天，会被玻璃代替；钢筋还会来，却不再是曾经的钢筋；地板呆过的地方，有些是来不及瞧见的地砖或者地毯，还有地台……一切只留下我，钢筋龙骨般坚硬的怀旧。

    嘉熙木桶、蜘蛛瓷砖、闪亮的玻璃墙、找不回的砖砌橱柜，这一切更昂贵更努力的物什，携带着我可怜的骄傲，在一天又一天的日子里，他们当然会悉数登场。谁也不知道，在哪一天，他们也会拥有同样如桑拿板、木地板的命运，想起这些，留我愿像地台一样的静默。

    在拆除和重建之间，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同吧，丰富而诗意的感情，我以为是与屋子交融一体的感应。用这些承受破碎和承受花费相比，我总是忽略了后者，我对装修要一应俱全的事实，宁愿一天比一天更视而不见。我的设计师和工长，比我更知道如何变成我想要的样子。有朋友对我说，屋子是你的，是你自己住的，不能完全听他们的。我不想解释，我从来不是一个听任安排的人，我做了、感受到了一些，我无法解释的又遥远又亲近的什么。我的心思，在装修的更深处，不堪一击。

    也许有一天，我会发现，我的这些心思，只是把装修沦为了我某段日子的道具。很庆幸，这一切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几天几个月而已。更庆幸的是，我和装修相连的恼人而可笑的心事，永远不会消失，直至在不长的日子后，终于会转向别处。我的情愫，相比我的装修，从一开始就早已透支。关于结果，如阳光泛白处的这把椅子，是那么少的一部分而已。

    谨以此文，告别旧屋里一切消失的物件，感谢在此拆除和重建过程中，帮助我、理解我、并懂得我无知而丰富的矛盾情感的每一个人。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纵容着，我的不理世事，我偶尔的情绪；以及你们瞧不见我的，像这个水泥墙下的马桶一样，昭然若示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