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涌情话: 每逢清明倍思母


    又是一年清明时,我刚刚从上海青浦徐泾的西园墓园为母亲扫墓回来。我在母亲的墓前点了两把香,在墓石上铺了一层红花和绿叶,又将碑石上的尘土擦去。我觉得祭奠在心不在行,我完全不需要用更多地外在表现,来强化我对母亲的孝心;这十八年来,我对母亲的想念、思念、怀念和眷念,早已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刻骨铭心、挥之不去。我完全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对我的记忆和回忆有什么影响,那是一种永远的心祭!
    我的母亲陈翠英是一九九二年正月十四下午突然离世的,从那之后,我经常会想三个问题:母亲希望我做什么?我做了没有?我该如何去做?
    1991年春天,当时我在宁波大学法律系任教,住在集体宿舍里;五十年代末支援大西北之后,在西安一家纺织厂里干了一辈子的父母,带着姐姐的胖姑娘晶晶,到宁波来了。我在紧挨着宁波大学的农民新村里,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三个月100块钱房租,我们四个人在这里一直住到秋天。小屋在四楼,阳台朝南,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甬江里,从上海驶往宁波的客轮。我能明显感到:出生在黄浦江边的母亲,那浓浓的上海情结。
    九二年初的寒假快到了,我给父母各买了一件金属棉衬衣寄回去;放寒假的时候,我又给父亲买了一条羊毛绒裤子,给母亲买了一双黑色半高跟的羊毛里皮鞋,带回了西安。
    在家里过完年,正月初十,我要回宁波大学了;父母送我,母亲送我到小区门口,父亲送我到火车站。临别时,母亲对我说:“明年我们到上海你三姨那里去过年吧,省得你跑那么远来这里了。”我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到母亲还站在小区门口,脚上穿着我给她买的那双羊毛里的皮鞋。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画面成了我永恒的回忆,我对母亲最后的记忆也永远地定格在了这里。
    两天以后,我回到了宁波大学。正月十五中午,我正准备去学校食堂吃饭,同事小俞迎面走了过来,他默然地交给我一份电报。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母亲病故,速回。”我一下呆住了,天崩地裂!
    我匆匆到系里告了假,一路流泪赶回了西安。刚走进小区的大门,我就在我们小区中间的大操场上,看到姐夫头裹白纱站在那里;走到我家的楼旁边,看到那里摆了一排花圈。晶晶只有五岁,还不太懂事,她在楼后面和小朋友们玩着,看到我回来了,她跑过来拉着我的手,我牵着晶晶的小手往家里走。
    我走进家门,父亲和姐姐迎了上来。过于突然的沉重打击,他们俩的脸都有点变形。姐姐泣不成声地对我说:“妈妈没有了。”有人过来给我戴上白纱。下午,几个邻居陪着我和姐姐去医院的停尸房。那天,西安的天气又阴又冷,泪水流在脸上,被西北风一吹,疼得钻心。停尸房的门打开了,我们通过长长的斜坡走下去,母亲的尸体被拉了出来。望着躺在那里紧闭双眼,含着铜钱,穿着寿衣的母亲,我完全没有了感觉,人傻掉了:躺在那里的真是母亲吗?我至今都不相信。我记不清我接下来做了什么,好像有人过来拉我,把我硬拖了出去。
    当晚,我让已经两天没合眼的爸爸和姐姐去休息,我在灵堂里守夜。第二天一早,我们先去停尸房接出母亲,然后去火葬场。一路上,我和姐姐蹲在母亲身边,悲痛欲绝。几个小时以后,我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回到了家里。出了三七,我回宁波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有很长时间我都不能正常地工作和生活。我经常一个人来到宁波大学后面的甬江边,呆坐在江边的石块上;看到上海过来的客轮驶过,我会傻傻地盯着看,好像母亲就在那巨轮上面。
    两年以后,我如愿以偿地调到上海工作。1994年冬至,我和父亲将母亲安葬在了西园公墓的爱字区里。那双我给母亲买的半高跟羊毛里皮鞋,我至今还保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