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弹”的世界


    早些年报道巴以冲突,忌与巴勒斯坦朋友谈论“人体炸弹”,怕他们的弱势心态极度反弹。不过有一次,巴勒斯坦记者阿马德聊高兴了,讲了个笑话:一名“人体炸弹”完成任务,成为“烈士”,飞升向天堂。他想,这下可有美女等待了。不料天堂门口,竟排着长长队伍。他挤到最前喊:“让我进去,我是‘人弹’!”最前面那个家伙说,“吵什么!我前年就来了,天堂门一直没开!”

  

  美国俄罗斯带头削减核弹头的时代,反政府力量一再证实,肉体本身才是最强大的武器。它行动灵活、易于隐藏,造成的恐怖效果,远胜于飞机大炮。俄罗斯首都莫斯科地铁遭到自杀式袭击,两名女“人弹”都是来自高加索的90后。其中,17岁的贾涅特·阿卜杜拉赫马诺娃照片曝光,引来海潮般的唏嘘——分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娇娃,闹网恋闹私奔,问题少女终成恐怖凶徒。

  

  “女人不好惹”,有反恐问题专家揶揄。但回看爆炸手段,原来不同于中东惯用的自行按钮引爆,贾涅特由同伙——一个男人——遥控引爆。她自己袭击前吸毒(可能是被迫),神志不清,爆炸前已经交出了对自己生命的掌控。可以说,是同伙借“杀害”贾涅特,伤害更多人——还是男人狠如蛇蝎。

  

  巴勒斯坦女“人弹”的招募,则更加复杂。因为以色列是个神经高度紧张的国家,检查异常严格,如果“人弹”神志不清,恐怕很快被识破。最“理想”的人选,当是头脑冷静,意志如铁。

  

  哈娜迪·贾拉达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当然,我“结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扣押在以色列军方的残骸,最少两年后才还到父母手中。哈娜迪生前住在约旦河西岸城市杰宁,当地被以色列士兵围成铁桶,贫穷、偏远,盛产“烈士”。

  

  不断在检查站前换车,从东耶路撒冷到杰宁,几十公里行程,花去我5个小时。终于来到哈娜迪住所,通街都是她的“就义”海报。

  

  “她喜欢买衣服,市面上出了最新式样,一定第一个穿,她总是买最贵的衣服,”父亲说着,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沉浸在回忆中的笑容。母亲指着沙发上的绣花靠垫说,“这是她挑的,沙发也是她挑的……她喜欢绘画……”哈娜迪生前是律师,个性强,好争辩,“看不惯谁当面就说”,还颇具艺术天分。妹妹拿来哈娜迪的笔记本,上面有铅笔素描“自由引导人民”,也有锁链禁锢的巴勒斯坦地图。这一爱好与我之前采访的另一名女“人弹”相似,哈娜迪的妈妈说,“她们都是有头脑的。”

  

  极端组织也正是看上了她们的思考能力,利用痛失亲人的悲伤——哈娜迪的弟弟和未婚夫都命丧以军枪下——展开心理公关。自杀式爆炸在实施过程中,可能出现多种意外,而哈娜迪沉着冷静到在餐厅吃完东西付了钱才拉响炸弹。

  

  这个细节是我在遇袭餐厅,海法马克西姆采访时听说的。这也许验证,她最初的目标不是这间餐厅,但接到最新命令,就地引爆。

  

  专家指出,女“人弹”难防,因为她们假扮孕妇,保安无法搜身。而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哈娜迪、贾涅特,几乎所有女“人弹”,为了避免引起猜疑,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不戴头巾。那应该是她们生平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展露秀发和容貌,但留下的已是遗容。

  

  而这样的“第一次”,甚至会触及女“人弹”的内心世界。以色列媒体曾经报道,一名巴勒斯坦女“人弹”突破重重检查,抵达指定公园。落日西沉,大地金黄,草坪派对上孩子追逐母亲,亲情如余晖一般温柔。晚风吹起“人弹”的长发,第一次亲眼见到以色列人的她,竟感叹“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人”,而无法继续任务,由同伴接回。尽管如此,事情终于败露,女人被以色列特工抓捕入狱。

  

  后来,时任以色列总理巴拉克巡监,女人弹苦苦哀求,却没有得到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