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接前头。却说三斜子他娘是出名的老实人,在恶人唐贵花面前毫无畏惧,大义凛然解救自己的儿子,很让我们刮目相看。但是,像芒牛一样厉害的唐贵花为什么在一个妇女面前就像霜打过的茄子全软了呢?按道理这不是光棍唐贵花的个性。我暗自琢磨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弄明白。后来我依稀听说了一些关于三斜子他娘和唐贵花之间的故事:唐贵花早年喜欢上了当时还没有出闺的三斜子他娘,暗恋得如痴如迷。据说唐贵花家当年曾经向三斜子她姥娘家提亲,人家嫌弃唐贵花口碑不好,没有同意这门亲事。唐贵花当时气急败坏,扬言要找个比三斜子他娘更好看的女人。大概就是这个赌咒害苦了他,致使光棍唐贵花找媳妇好像瓜园挑瓜——越挑越差,最后连将就找个女人成家也成了问题。了解了这些事情后,对唐贵花我多少产生了一点同情,唉,毕竟都是爷们。
但是后来田寨村出了一件惊天大案,弄出两条人命,从市到省再到全国的报纸电视都争相报道,惊动省公安厅派出刑侦专家进驻田寨村破案,这案子跟唐贵花有着直接联系。
分田到户后,唐贵花在农闲时候做起了小买卖——磨豆腐兼做卖豆腐脑,推着独轮车,一出门就敲打着梆子当当响。车子两边,一边是豆腐脑和卤汁、辣子、葱花等佐料,一碗两毛钱,生意还不赖。另一边是豆腐,洁白细腻清香四溢,受到那一带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日积月累,大家都说唐贵花磨豆腐攒下不少钱,虽然四十大几接近半百,可是还有不少媒婆冲着他的好家境给他撺掇媳妇。唐贵花父母去世的早,他跟一个兄弟相依为命,他兄弟早已经结婚有了孩子,他依旧孤家寡人。
据说,唐贵花兄弟结婚都是他一手张罗的,本来人家给他说媳妇,介绍人找上门来了,他却跟介绍人嘟嚷着说先给他兄弟成个家。介绍人一听着急啊,这哪里行啊,这算什么事啊,前锅水没开后锅开得哗哗响。我们那地方有个比较不人道的传统:家里有两个儿子以上的,老大没有成家老二及其以下兄弟是不能先结婚的。什么人订下的规矩,哪朝哪代开始执行无从考据,可是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简直比社会主义法律还管用,经常听到有人违法犯罪,可是没有听说谁敢大逆不道违背祖宗的遗训。
介绍人好言相劝唐贵花,你先找个人成个家,你兄弟的婚事水到渠成自然解决。可是唐贵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坚决要给他兄弟找媳妇,并向介绍人保证,他兄弟结婚的花费全由他负责。当下,唐贵花拿来二百快钱给介绍人,说是一点跑腿钱,好事办成之后,还有重重地酬谢。介绍人心说,咱不是给人牵线说媒做好事吗,咱管他前锅后锅谁先开呢。
唐贵花跟他兄弟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是俩人性格迥然不同。唐贵花外向,还有点匪气,虽说口碑欠佳,可是精明也能干。他弟弟老实巴交,加上有些木讷,啥事只知道下死力气傻干。关于他弟弟还有一个笑话,我当年就听说了,说是八九岁了,一天在门口吃窝窝头,正巧被一只饥肠辘辘四处觅食的大公鸡瞅见,那公鸡抵不住窝窝头的诱惑,顾不得自己什么身份,冲上去下口叨他手里的窝窝头吃,唐贵花兄弟一个大活人,面对一支小公鸡无可奈何,吓得哇哇乱哭。他娘在屋里听到孩子凄厉的哭声,赶紧冲出来,问出了啥事。那小子满脸泪蛋蛋满嘴是鼻涕地对他娘说,公鸡抢我的窝窝头。他娘一听这话气急败坏:你是个榆木疙瘩啊,你不会踹它?!从此,唐贵花兄弟有了个绰号叫“榆木疙瘩”。村里人都叫他榆木疙瘩,日久天长,倒把他的大名给忘记了,提起唐贵富,没有几个人晓得,提起榆木疙瘩,妇孺皆知。
唐贵花的娘去世的时候,临终最后一句话就是好好照顾你兄弟。
在介绍人的积极努力之下,在唐贵花强有力的支持下,在他兄弟的默默配合下,榆木疙瘩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听说,唐贵花那几天卖豆腐脑大降价,一毛钱一碗,出门敲梆子边敲边唱着小曲儿。那几天,田寨村及其周边的王庄、小彭庄和三官庙的群众们大快朵颐唐氏豆腐脑。
为了给兄弟筹办大事,唐贵花在自家旧屋边的老宅子上盖起来三间大瓦房,用方砖铺了地,到城里买来几件橱柜。在万元户还是凤毛麟角的年代,唐贵富的婚礼据说是社会主义新田寨村空前的铺张。唐贵花为了兄弟的婚事花了多少钱,有人说一万五,有人说两万多。后来当上田寨村支部书记的张狗蛋告诉我,唐贵花为了兄弟的婚事,拉下不少账。
媳妇娶进门,唐贵花跟弟弟分开过,虽然同一个院子,但是两个锅灶吃饭,唐贵花做豆腐天天开火,灶头上下的事对他来说不存在什么困难,填饱肚子吃块老豆腐或者喝碗豆腐脑就解决了。几亩农田他也全交给榆木疙瘩两口子操持,每年给他一些粮食也够吃了。
日子平淡地过了几年,榆木疙瘩老婆生了个小子,唐贵花跟宝贝一样。
唐贵花给兄弟办婚事的壮举成了那一带的美谈,这件事的直接效益就是彻底改变了人民群众对唐贵花的看法。村里的老学究石麻子在人们谈及此事的时候摇头晃脑地解释:……孝悌也者。弄得大家附和着哼哼哈哈,虽然谁都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据我了解,至少田寨村里的不少父母是把唐贵花当作榜样来教育子女的。我们那里虽然贫困,严重缺乏资源发展经济,但是无论多么贫穷和落后,多么的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可是从来不缺人,子女满堂的家庭比比皆是。尤其是党中央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人多力量大。朴实的劳动人民完全领会了领袖号召的要义,不分昼夜,甚至不分地点地以实际行动更以实际效果多快好省地流汗流血流精子。那一带的造人事业比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更加辉煌。多年后,我在报章读到一篇健康指南文章,说是棉籽油具有强劲的杀精功效,多吃会影响生育。我当下把报纸狠狠地一甩,愤怒地骂到:放你娘的狗屁!我老家盛产棉花,老百姓吃的是棉籽油,祖祖辈辈人丁兴旺,哪里来的影响生育?健康的成年男人,每次射出的精子1.2亿—6亿个,即便被棉籽油杀伤毙命一千万个,又有何妨?当年国民党反动派号称八百万军队,跟几个亿的庞大数量来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好了,不讨论生育问题。
忽然有一天,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石小五的娘刚刚端起饭碗往嘴巴里扒了一口饭,轻掩着的大门哐地一声被人撞开,石小五一家猝不及防,手里的饭碗相继滑落摔在地上。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却见本村男青年田清书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石小五他娘喊:婶子,快,快救命。石小五的娘忙问:咋啦?田清书说:俺爹,俺爹,口吐白沫,昏过去了。在哪里?卫生所。
石小五的娘顾不上吃饭,立马跟着田清书跑到卫生所。卫生所离石小五家百来步远,眨眼间的功夫俩人就来到卫生所。可是眼前的景象让石小五他娘和田清书吓了一大跳。在卫生所门口躺着的,不单有田清书的爹,还有匆匆拉着板车跑来的小蘑菇,板车上躺着他娘,嘴里吐着白沫,另一个是三小子,背着他媳妇,媳妇脸色铁青,哎哟哎哟地直叫唤。石小五他娘着急了,赶紧打开卫生所的门,把病人抬进屋里,稍稍一看,认定是中毒了。三小子的媳妇稍稍好一点,立马挂瓶输液,田清书的爹和小蘑菇的娘各自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打针的时候,石小五他娘吩咐田清书和小蘑菇:赶紧弄车往城里送,人很危险了,我这里没法治。俩人慌忙联系车。就在这个时间里,接二连三地送来好几个病号,说是吃着吃着饭,就头晕眼花呕吐起来。石小五的娘不敢怠慢,一边处理病号,一边给县医院打电话呼救。
田清书的爹和小蘑菇的娘被车送往县医院,其他几个不是很严重,石小五的娘说先输液治疗,县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就来。
田清书的爹还没有出田寨村就咽了气。小蘑菇的娘被风风火火地送到县医院的时候,医生一看,瞳孔早就放大了,医生对小蘑菇说,人不行了,拉回去吧。小蘑菇哭着喊着要医生救他娘一命。医生耐心地告诉他,不是我们不抢救你娘,是你娘已经没气了,老人家走了。小蘑菇嚎啕大哭。
田清书的爹死在村外,没敢往家里拉,就在村口搭起灵棚。
县医院的救护车赶到田寨村的时候,石小五的娘快累瘫了。几个医生和村民手忙脚乱地把十几个病号塞进车里,拉起警报往县城跑,与此同时,县医院派出第二辆救护车赶赴田寨村,而田寨村发生集体中毒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传到县公安局和县领导耳朵里,于是,县领导带领大批公安干警进驻田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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