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没有端午节


今天是端午节,一个令我感慨万端、柔情似水的中国节日。这个节日有许多甜蜜、幸福、温暖、羁绊、恬淡的记忆,当然,也有辛酸。辛酸是后来岁月的,这个如此亲情饱满的节日,我想妈妈和那阳光下安静而遥远的家乡。

端午节的记忆是跟粽子密不可分的,我记忆里的端午节是那些困难岁月的。端午节的前一天甚至数天,我们家所在的那个家属区几乎家家都开始包粽子。粽子叶是芦苇,系粽子的绳子是后山的一种马兰花的叶子。摘回来,用水煮好,增加韧性。先把米泡好,很少有人家包纯江米的粽子。那时候,米的供应很少,一家一个月下来也攒不下一斤米。将芦苇叶围成一个锥形,把泡好的米灌进去,左绕一下右绕一下,包紧,用马兰叶子捆好,就可以放进钢精锅,在炉子上煮了。我们家包粽子的是爸爸、妈妈,后来还有哥哥、妹妹。我们家包的粽子里还会放一两枚大枣。水一开,香味儿就开始四溢。米香、大枣香、芦苇叶子、马兰花叶子的植物香混合在一起,单纯而朴实,像那些无比美好的往昔岁月,像我对于远方心爱女人的甜蜜思念!

我的端午节记忆还有香包。香包是妈妈做的,用那些平时积攒下来的、五颜六色的零碎布头,做成寿桃、荷花等各种形状,填上香料,绕上彩线的穗子。每年端午,妈妈都会做很多香包,给我们、还有送人。妈妈的香包是此刻我关于端午节最温暖、也最辛酸的记忆,那是生命里无比美好的时光,一去不返。

端午节最具动感的记忆是当天清晨。那可是真正的清晨,天空刚刚有一点儿蒙蒙亮,就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家属区那些灰色建筑,穿过茹家庄,往后山或者常阳山去采艾蒿。即使起来再早,路上都会遇见从山上下来的、手里攥着艾蒿的人。山下的成年艾蒿已经被采摘完,沿着小路往山上走,在那些梯田的田埂上去寻长势汹涌的艾蒿。我总是太贪心、贪玩、贪恋完美,有时候,会一直走到冯家塬或者常阳山顶。那时候,常阳山还是一座无名的山,还没有后来的炎帝陵和埋着妈妈的常阳山公墓。

将采回来的艾蒿插在门框上、窗框上,一家人围坐在圆桌边上,开始吃粽子,还有大蒜和煮鸡蛋。自己家煮出来的粽子很白,像刚出生的哪吒,还有一种朴素的芳香。沾蜂蜜或者白砂糖吃,那种香甜是沁入岁月骨子里的,历久弥香,令人沉醉难忘。

此刻,坐在上海的一间屋子里,回想着这些渐行渐远却永远不会忘记的情境。端午节的前几天,就给自己买了好几种五芳斋的粽子,还没有心思去吃。上海很大,却不是我的家。这里没有层层田埂、小路蜿蜒、郁郁葱葱的后山、常阳山,甚至连山都没有,这里没有我家用芦苇、马兰叶子包出来的大枣粽子,最关键的是,这里没有可以围坐在一起剥粽子、鸡蛋、大蒜吃的亲人!

 

小远2010年6月16日星期三8:26栖居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