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友人书
来信:延复吾兄如握:奉还《水木清华》,谢谢!几点感想,请教老兄。
1、《清华人》更名为《水木清华》,此“复古”易名之举,是否意味着与老清华一脉相承?
W兄:
示笺收悉。遵嘱“不必急着回电”,兄必虑弟“大病” 初愈,恐劳之过甚,有碍康复也。其实不然。兄已知弟之“耋龄抒怀”句:“昔言七十古来稀,我竟耋八更识微;若止汲汲虚妄度,纵‘茶’与‘米’罔夕晖”。倘只知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或终日海阔天空,“言不及义”,不但辜负老天赋与我等安定、温饱之余生,且反而于健康有损无益也。况我等所聊,虽多属“敏感”话题,实际纯属“清聊”, 既无 “功利”目的,亦无任何权欲贪求,最多凭一己之良知,偶发一得之孔识,说得“体面”些,充其量也只能有若干“位卑不敢忘忧国”的微忱而已,于国于民,实有百利而无一害也。诘之者或以“思不出其位”诫勉,吾等则以梅贻琦先生在《大学一解》中之语应之曰:“艮言‘思不出其位’,正以戒在位者也。若夫学者,无所不言,无所不思,以其无责,可以行其志也。若云‘思不出其位’,是自弃于浅陋之学也。”
兹就兄所质询之问题,依次简复数点如次:
一、兄问:《清华人》更名为《水木清华》,此举是否意味着(现今之清华)与旧清华一脉相承?
此等事,即便词句偶合,往往也是“见仁见智”,各有各的诠释。况老清华师生也曾经自称“清华人”,所以单凭一个用词,甚或一帧图片之刊登,我等绝不敢妄断现今当权者之意图也。但有些往事,倒是可以约略做某些追忆,从中当能看出一些眉目。你我都是“过来人”,我们都还记得,蒋南翔先生初长清华,曾经提出过一个深得民心的口号——“三阶段,两点论”。单从字面上看,这确是个既客观、又公正的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的口号:意思是说,“旧清华”、“过渡期”、“清华”,都要“一分为二”,是非得失都要通过实践来检验。但是在蒋在提出这个口号的同时,总不忘加上一个前提,用他自己较有代表性的一段话说就是:“……深入教育改革,破除英美资产阶级旧教育传统,逐步地把自己(按指清华)改造成为社会主义新型工业大学。要做到这一点,当然必须经过艰巨复杂的斗争。加强党领导,日益巩固和扩大马克思列宁主义在学校中的阵地,这是我们学校胜利完成教育改革的关键”。有人说,在当时的大局面下,蒋要加上这种前提是必须的、不得已的,前者才是他的真正态度。我们不是蒋本人,无法断定这种说法是耶非耶。但后来,包括蒋校长在任后期,就连这种较为客观的态度也不存在了。一切唯以“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是从。有几件事兄当知之:很多年前(那时我尚远未退休),一位当任校领导人生病住院,为惜病房光阴不虚度,命我的“顶头上司”找个校史工作人员为其为讲讲校史,我被选定前往应差。交谈中我曾根据自己的心得“发挥”说:(大意)清华的传统,有其天然的继承性:没有周诒春,就没有梅贻琦;没有梅贻琦,也就没有蒋南翔。该校长听了大不以为然,盖问题可能就出在把梅、蒋“相提并论”故也。又有一次,我清楚记,清华某位极有影响的领导人曾在全校大会上讲:清华的历史,一直存在有两种传统,一是以梅贻琦为代表的“旧清华资产阶级买办传统”,一是以蒋南翔为代表的“新清华无产阶级革命传统”。不言而喻,我们所要继承的,当然是后者,而不是前者。于今,我们绝无意说,人家的这种提法有何错误,而只是应该说,这种论点表明,在梅所奉行的自由主义教育路线和理念和蒋所奉行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教育路线和理念中间,在某些带有根本性质的问题上,确是存在着难以逾越、甚至是水火不能相容的鸿沟。虽然,用一句现在很时髦的话说,“姓资姓社可以不讨论”,但在关键时候,在某些“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应该表明其“姓梅”还是“姓蒋”,因为有时它们虽然“外壳”相同,但其“实质”却意味着是决然不同的两回事,诸如现在仍然常被使用的“突出政治”、“又红又专”、“(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乃至“四个坚持”等等。在该领导人(尚健在)以及大批与彼持同类主张者未作从新诠解或作某种澄清的情况下,估计向以“萧法曹随”为作为行事原则的当届校领导中,还没有人敢于做出“更张”(潘光旦先生语)的决断。但此等大事,又非公开表明态度不可,不能掩饰或做些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所可奏效者。因为前者的哲学原理是以“爱”为前提,后者则是以“斗争”、“改造”或“占领”为前提;又如在“学、德结合”等问题上,梅的口号是“学德并进”,蒋的口号是“又红又专”,其实质也不能混为一谈。其理亦自明也。
据悉,在清华的“官方”(领导层)和“民间”(关心校事的相当一批中层以下干部和群众),在“发扬清华传统理念”的口号声中,“树立梅贻琦”和“树立蒋南翔”一直是争论的焦点之一(或后者没商量)。有一件事你是知道的:前些时,有一位学校的中层领导干部访问我,交谈中曾谈及高层次(或曰“大师级”)人才培育和世界一流大学的造就问题,我说,我一直认为,欲达此目的,必须恢复或树立梅贻琦教育思想和理念,才有希望过渡到“彼岸”,而他则认为,我这只是“幻想”,事实上学校正在讨论如何树立蒋的“思想体系”(具体内容伊未细说)。实际上,我们通常所谓的“树立梅贻琦”,实际上就是继承和弘扬清华自己曾经创下的、被清华的历史证明行之有效的优良传统。我曾用24个字来概括它们是:“自强不息 厚德载物;独立精神 自由思想;东西文化 荟萃一堂”。前些年曾经有一家相当有影响的报刊(似乎叫《科学时报》),根据他们的记者对我的采访,撰发过一篇文章,题目是他们自定的,叫做《学术自由,大师出焉》,这个题目定得很有概括力,也很有智慧。可惜喊了这多年,基本上是“赔本赚吆喝”了。原因何在?我看原因并不完全在有些人所说的“上层阻力”。因为种种迹象表明,不论是高层领导人或相应的指导舆论,都还是相当明智和有眼光的。温家宝总理就不止一次地讲过相同意思的话:“一所好的大学,在于有自己独特的灵魂,这就是独立的思考,自由的表达。千人一面,千篇一律,不可能出世界一流大学,大学必须有办学自主权”。这和清华的传统精神是多么的一致啊!在我们都很喜欢阅读的党办刊物《炎黄春秋》上,我们经常可以读到许多开明的、有见地的好文章。可见,我们有些事的问题,不在高层领导不开明,而是被有些以领导自居、实际上是目光短浅的当权人给截留或“贪污”了!这些人如梅贻琦先生所说,有些“以自由主义为诟病”、或“不悉‘自由主义’ 真谛”,或“叶公好龙”,或“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名为“维稳”,实则置国家、民族根本利益于不顾者……。
您所提的其它问题,我们得便再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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