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忘华君武那30次的倒歉


     

更难忘华君武那30次的倒歉    刘效仁

那支“抵得上千军万马”的画笔,永远地停下了。

享年95岁的漫画家华君武,在他广渠门外的家里,没有什么隆重的悼念仪式,只有一张遗照。他穿着白衬衣,微笑地侧坐在院子里,身旁一把空椅子,随时等人坐下聊天的样子。尽管生前告诉家人,不要麻烦别人,丧事从简,不搞遗体告别,不搞追悼会。可各种怀念与哀悼挡来挡不住。在杭州,纪念他的漫画墙正在筹建,头像刚刚完成。同行们也不吝惜各种溢美之词——漫画家郑辛遥用“一面旗帜”,缪印堂用“国宝”,美术评论家谢春彦用“杜甫的诗史,华君武的画史”形容他。可我还是喜欢他那幅自画像,更忘不了至少30次的倒歉。

20100616日中青报)

15岁发表处女作,直至93岁停笔,华老一生作画2000多幅。大半个世纪以来,每个重要的时刻、运动、大事件,都能从中找到对应。他的画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时代的病症。因创作《磨好刀再杀》的蒋介石,曾被以“诬蔑领袖”的“罪名”,列入暗杀的黑名单。毛泽东看到他的《永不走路,永不犯错》后,立刻作批示,将漫画作为文件,层层发下去。当然,在那个特定的时代,华君武也难免会用漫画作棒子,打向自己的同志。

以至于在人生最后30年里,除了画画,华老还做了一件自认为很重要的事:道歉。几乎每一次个人展览,他都会在序言里,写下大意如此的一段话:50年代里,我画了不少错误的画,伤害了不少同志。大跃进里,我画了一些浮夸的错误画……。还特别提到在胡风、浦熙修、丁玲、艾青、萧乾和李滨声等人蒙冤受难时,曾“落井下石”。

其实,在那个历史年代里,文人,画家,知识分子往往要充当政治的吹鼓手,成为专政的工具。落井下石,告密背叛,甚至无中生有的造谣诬陷,几乎成了一种时尚,否则就是不革命,就是革命不彻底。人人整人,人人被整,各领风骚没几天,几乎没有人可以例外。尽管有的是主动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卖身投靠,以求一逞。有些是被动的不情愿的,但依然是人格的缺陷,是人生的污点,一大罪愆。对此,许多人讳莫如深,正如华老的那幅自画像,“画人难画手,画兽难画狗,脸比手更难,捂面遮百丑”。自以为,一捂遮百丑,结果即是不仅自己捂的严丝合缝,亦反对他人揭那时的丑,实话实说。

章诒和写冯亦代和黄苗子的两篇文章涉及告密这一文人圈里的丑恶。“谁都知道告密是最肮脏的行为”。用章的话说,“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写出来之后,会有那么多人反对。很多人都要我别再提过去的事情了,向前看。我就很奇怪、很吃惊。”(6-10东方早报)正因为要为尊者讳,而一些“尊者”,更是视若寇仇,一触即跳。而华老就是不怕揭自己的疮疤,每开一次画展,老人就要道歉一次,至少道歉了30次。不令曾几次当面向丁玲道歉,80岁时还专程去山东,寻找当年当工作队队长时,自己伤害过的一位老贫农。找了很久,两位八九十岁的老人时隔几十年后相遇在一个小屋子里,两人都很动情。

“父亲一直把这些苦闷埋在心里,很少跟家里人说。可我们知道他的痛。”家人说。这种“痛”正是良心的发现,正是自我解剖,正是灵魂的脱变,也是一种自我疗伤。一次次的揭疮疤,一次次的疼痛,一次次的忏悔,一次次的愈合,正如沐火重生。

我们的民族何尝不需要沐火的洗礼,可我们却习惯于护短和健忘。30多年来,真正能公开倒歉,勇于亮丑的除了巴金、刘白羽、韦君宜屈指可数者,委实罕见了。而那个时代,又有多少真实的信息被人为的遮蔽。很难想象,当这一代人老去,那个时代是否也会被打入历史冷宫。因为我们远远未能完成对那个时代否定的任务,远远没有触及那个年代集体性的罪恶,那些人性的病毒,就不定哪一天会重新复活以至于曝发。这是颇令人忧虑的。

http://news.sohu.com/20100616/n272831254.shtml

http://www.dfdaily.com/node2/node31/node262/userobject1ai225779.shtml

通联:刘效仁,安徽省砀山县道北东路45号,235300055780953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