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北川日志（四）

泪祭北川老县城

瞿旋

       5月28日。多云见晴。

马副指昨天让人到省前指领取了通行证。今日去北川老县城遗址。

5·12大地震的那段日子，我的感觉一直很特殊，连天空的颜色都是异样的。一直感到那种感觉松动了我生存意志的根基，伤了我的元气。我心里结了一个结，里边装满了酸涩的水。直到如今，稍一晃动就会溢出来，感染我的情绪。昨日遇险，这个结就莫名地晃了几回，心时或酸酸的。今日去看遗址，这种感觉更是频频萌动。我本能地认为，此行我首先注意的就是要控制住情绪。毕竟身边还有马副指、司机小李两个人。

遗址还没彻底开放，武警值班，有人被拦在外边。我们进去后发现，遗址里有施工的民工，还有三三两两的团队，看来也是经有关部门介绍进来的。

新整修的路两侧都是叠垒拥挤的大石块。马副指和小李说，原来的路在乱石底下，我们走的路是新开出来的。小李指着几块巨大的乱石说，那底下还压着一辆客车。看着这些怵目惊心的乱石，滋味难言。石块上面现在已成绿色的山体，其实也是大山垮塌下来的，底下埋着建筑和道路。

 

    走过这段路，前边是一个平台，可俯瞰老县城遗址。原来遗址没有整理、开放，来人只能站在这里遥望遗址，进行祭奠。现在，里边已清理出了一条环形道路，两边加了护栏，危楼加了防护钢架，所以可以进去看了。

我们在平台处驻留了一会。

大震后，老县城实际上是被两侧的大山包抄、掩埋了大部分，后来又被大水冲淹、淤积了一次，本来的状况更惨。现在看见矗立的楼房，其实底下几层都已垮塌了。

事后我看见我在遗址的任何一张照片，脸色都痛苦地扭结着，我无法不这样。

 

   


    离开平台，接着开车进去，泊好。步行浏览。

两边的废墟令人压抑并且怅然，情绪仿佛一直湿漉漉的。我故意和马副指、小李拉开了距离。自己走、看。

 

    看来这是一位罹难的女性，她的朋友在这里留了言。

 

    老北川农行处，旁边立着不幸罹难的员工的照片，多数很年轻。我控制不住，流泪。一个十几人的团队走过来，我抹去泪水，但止不住。团队中有几个成年人竟然在说笑，我心刀扎一样难受，人竟然能这样丑陋！

旁边的县联社，遗址更惊心动魄。大块的立柱、板材全部帖伏在地上，没有一点空隙。与农行相同，也立着故去员工的照片。

此后，又看到许多立着遇难者照片的县直单位的遗址。

相机电用完了，许多令人惊心动魄的遗址没留下影。北川职中遗址前，我看到，摇摇欲坠的破楼上还垂着逃难学生用被单系成的带子。它的背后，有多少刺穿人心的故事？酸涩在心中淤积得越来越多，胸很紧，抑制得很艰难。此刻像被鞭抽了一下，猛地抽搐起来，很疼，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但还是把可能的哭声压成了一声呻吟。旁边一位游览的妇女注意到了我。我艰难地抑制着，胸很疼。泪水抑制不住，揉着胸，走开了。

老北川县公安局的遗址前，数十位故去的民警的照片，多是年轻人！

 

遗址的中心应该是北川中学新校址。纷乱的浪涛一样崩塌的乱石掩埋了学校，还立着露出一半的旗杆，上面飘着国旗。旗杆当时被砸弯，现在被修直了。马副指说，桃龙乡一位领导17岁的上高中的儿子，还压在这底下。他经常嗫嚅，他的儿子比他还高半头，很漂亮……

这一带还掩埋着一座幼儿园，我采访过的一位乡党委副书记的孩子同样还埋在那里边。看着这里如山的巨大的乱石，当时根本没有抢救、挖掘的可能。

中学遗址前，是一个修成草坪并立起了一堵祭墙的公墓。音乐低回。

当时怕形成瘟疫，所有故去的人都被紧急处置，埋在了这里。谁知道埋在这里到底有多少人？一般人来到这里，都会献一枝菊花。在外边，马副指几次要替我买花，我都拒绝了。此花要自己买。我买了六枝，六六大顺，让灵魂在天堂里顺利。低沉的音乐中，我献上六枝花，鞠了三个躬。再也抑制不住，浑身颤抖，哭出了声。

此时发生了地震。我没有感觉。是事后马副指告诉我的。第二天媒体证实了，是四点几级的地震。

接着到外边看了北川中学老校遗址——发生过无数令人心碎的故事的地方。

回途，马副指善解人意地要带我回指挥部吃饭，调节一下情绪，然后送我回酒店休息。经过安昌老县城，我坚决要他们留下，我请他们在一家水饺店吃了水饺，点了几个小菜，一人喝了一瓶啤酒。我破了戒。

晚上，马副指、新港公司的经理等几人请我吃饭。

我喝了白酒。又过量了。

 

 

把2008年5月17日挂在博客上的诗歌《这几天》再挂出来。当时挂出来没几天，我接到一位中学教师的几条短信（至今我手机上还保留着其中的一条），说她的学生朗诵了这首诗歌，震动很大，更大地激发了师生捐款的激情——我心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