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岭矿难电影不能就这样不拍了


      《八天八夜》不拍了!日前,媒体披露,此前雄心勃勃要再现矿难救援史奇迹的山西电影制片厂突然决定,放弃王家岭矿难的选题。山西电影制片厂负责人还表示,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缘于“充分尊重社会各界大多数群众的意见和建议”。(《山西晚报》6月4日)

      《八天八夜》大概是电影史上最短暂的一个了,从5月29日宣布筹拍到6月3日宣布放弃,并没有轰轰烈烈操弄很长时间,甚至都没有超过“八天八夜”。即便从3月28日矿难发生即有动议到现在放弃,也是行色匆匆。用鲁迅先生的话语说,“刚开头却又煞了尾”。然而,不拍了,并不必然意味着主创方就诚恳接受了“社会各界大多数群众的意见和建议”,也并不能真正廓清中国人的灾难意识。此时此刻的“放弃选题”,不过是一种躲起来的鸵鸟政策而已,经由一部“拟投拍”的电影浮现出来的真问题,并没有消失。

      在矿难频仍的山西,115名被困矿工意外获救,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次难得的奇迹。但是,矿工们的运气并不总是这么好,如同不能片面强调灾难一样,我们也不能单纯把《八天八夜》定位于一部“感人”、“动人”的献礼片。事实是,仅仅在王家岭矿难中,115名苍天保佑的幸运矿工之外,尚有38名至今都没有公布姓名的死难矿工。而如果把视野稍稍放开一下,三晋大地,乃至全国各地,又有多少死难者长眠在幽深的矿洞里!这些处于有名或者无名状态下的死难者,构成了献礼片《八天八夜》的背景和底色。任何忽略这些苍茫背景和底色的努力,都注定会因为触及公众忍受底线而引起反感。

      这些天来,围绕《八天八夜》的质疑和批评,正是公众此种反感的喷涌式表现。按照此前披露的创意,这部《八天八夜》将表达重点放在“动人故事”上面,主创方显然低估了公众的情绪反弹。将裹胁了整个乡土社会、牵动了整个当代中国的矿难,演绎成一个动人的故事,并企图通过这个动人的故事营造出一种动人的氛围,不免过于乐观了,没有考虑到公众早已被一次次矿难强化了的悲伤情绪,甚至还要悍然在公众的伤口上撒上一些欢快的佐料。其被论者批为“丧事喜办”,当属意料之中的事情。过于放纵积极情绪从而造成整体表达失真的情形,并不鲜见。

      实际上,灾难片到底应该怎么拍?我们应该有怎样的灾难意识?或者具体一些,王家岭矿难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立意呈现在银幕上?这些都是可以认真讨论、争论的。公众的纷纷参与,是拍好矿难片的民意基础。各方的不同意见和建议,都可以作为芹献,你来我往,攻守交错。有意见交锋,也有察纳雅言。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即拍出一部确实有益于世道人心的灾难片。王家岭矿难救援的奇迹,正是一个契机。而像眼下这样,人家一批评,也无回应,立马就把脑袋缩回去,仓促上马,又狼狈下马,不仅不能于国人的灾难意识有所助益,反倒会为将来留下一个大大的笑话。

      矿难频发,绝大多数都是人祸。即便拍摄王家岭矿难,也应该将立意放在“警示”而非“动人”上,放在挖掘矿难背后扯不断理还乱的官商勾结上,放在利益驱使下矿主对矿工生命的漠视上。唯有真实的展现了灾难以及灾难后面的长镜头,才有可能唤醒人的良知,以及将良知付诸行动的努力。在这方面,我们的艺术表现并不是多了,而是太少。看国外一些灾难片,印象最深的往往是惊心动魄的灾难本身,即或有一些“动人”的情形,也往往不会喧宾夺主,演变为国内业已习惯了的事故变成故事、进而颂扬先进事迹的老套路。因为,真实的再现灾难本身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对待灾难的态度,体现的是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和国民的素质。从这个意义上说,矿难影片的拍摄是一块绝佳的试金石。中国大地上并不缺乏形形色色矿难,缺乏的只是艺术的呈现,缺乏的只是表达的理念。这个向来被喻为“新闻富矿”的灾难领域,同样也应该是电影艺术的富矿,艺术家完全可以俯下身子,真正从一条条幽深的井下巷道出发,切身体验那些矿工们的悲欢和血泪,直面造成矿难的诸多疯狂因素,拍摄出震撼人心、有良知、有见地、有情怀的大作品来。如果仅仅因为遭遇批评就萌生退意,不拍了,那是艺术乃至现实的双重怯懦。艺术的退却必然意味着现实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