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蜜蜂农民工


barb.sznews.com/html/2010-07/11/content_1149961.htm

  许多年后,当他们回首往事的时候,准会想起当年在城市曾为蜜蜂的经历。

  他们准会想起改革。蜜酒一般的改革肇始于农村,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被解放出来的富余劳动力在乡下无事可干,他们需要往外蜂舞,寻找新的就业门路。

  他们准会想起开放。国门重新打开,在城市特别是沿海地区,大量引进了外资,到处都是蜂起的“世界工厂”和开发区,栽花引蜜蜂,召唤着大量的劳动力和农民工。

  于是,一个锅要补,一个要补锅。在政策引导下,民工潮一浪高过一浪,风起云涌;农民工一代胜过一代,蜂屯蚁聚。在异乡的花圃里,远道而来的蜜蜂传花授粉酿浓蜜,各有各精彩。

  

  脚手架

  据统计,当代中国有四千万建筑工人。四千万建筑工人,可有你的师徒?高高的脚手架,多像是你那一根根的青筋、一块块的铁骨!

  在城市的脚手架上,农民工“蜂来造蜜房”,建成了奥运村、世博园、江景房、高架桥,筑起了国家大剧院、金茂大厦、珠江新城、世界之窗、锦绣中华……农民工还没有来得及与拔地而起的建筑握握手,合张影,就得启程。或者去讨薪,“辛苦几番淘染,飞来飞去空忙”;或者跟着项目经理、包工头去下一个工地;也许还有第三种抉择,只是很少听说。

  建筑是美丽的,所以身价居高不下,为城市增光添彩,让人趋之若鹜;脚手架是丑陋的,所以最后要拆除。建筑工地的农民工被拆除了建功立业的大舞台,只得离开。“昨夜入城市”的游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完成了使命,花甜蜜就,蜜不齿蜂,振一振羽翅飞去,岂能带走半片云彩?

  

  流水线

  “进厂”是大多数农民工的愿望。千千万万农民工走进了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工厂与作坊,成为流水线上的操作工,夜以继日地加班、赶货,机器人似的劳作、繁忙。

  流水线是生产车间在一条流水线机上完成的操作流程。按照流程,每个熟练工只需要依次将他的那部分工作做好就可以了。工作也许能做好,但是永远做不完。精神在流水线上消磨,青春在流水线上蹉跎,拉长在附近盯着我,想偷懒将是我的错。一名打工诗人曾经这样书写流水线工人的孤独与惆怅:“今晚月色明亮/不曾目睹,仅凭想象/流水线上,哪里看得到天堂/ 引颈遥望/拉长的目光,令人心慌。”

  打卡、工伤、断指、加班、罚单……犹如刀头舔蜜。每一个车间都写满屈辱,每一间宿舍都挤满工友。不过,流水线也有“正相关”:白发的父母在乡下有了期盼,“一心祝蜂早归家”。山旮旯走出的小伙子找对象不难,工业区里有太多打工妹,温情洋溢,蜜意正浓。女儿的生活费有了指望,再生一个或许是儿子,那种愿望也越来越强。我的流水线上,流动的不仅是老板外销的产品,也涌动着我全家内在的幸福和想象。

  

  写字楼

  新一代农民工,把写字楼作为职业生涯的主战场。他们扎着一条窄形、细长、不用打结的拉链式领带,夹着公文袋;或者束着青春、朝气的马尾辫,背起双肩包。怀揣或硬或软的学历证书和出人头地的强烈梦想,他们奔走在写字楼与城中村、出租屋之间,“穿花度柳飞如箭”。他们是蜜蜂中的佼佼者,他们并不满足于简单的传花授粉,他们希冀城市真的能让生活更美好。

  保安兄弟、保险女郎、公关先生、售楼小姐、打工记者、业务员、证券客户经理……三百六十行,行行农民工,巍峨写字楼,层层有“工蜂”。这样的“工蜂”,“小小微躯能负重”,他们是城市化进程的参与者,是都市繁荣昌盛的建设者,是和谐社会的一分子,却在不少地域长期为主流所遮蔽和漠视,成为被遗忘的“灰姑娘”,正所谓“终惭异蝴蝶,不与梦魂通”。

  此番情形,似曾相识。冯梦龙在《醒世恒言》卷三十五写道:“辛勤好似蚕成茧,茧老成丝蚕命休。又似采花蜂酿蜜,甜头到底被人收。”

  

  打工文学

  农民工往往成为被遗忘的“灰姑娘”。但是,蜂酿蜜,茧抽丝,酸甜苦辣有人知。文学不会遗忘他们,他们也需要文学滋润。

  由农民工写、写农民工,被农民工喜闻乐见的打工文学,20多年来提供了大量惠而不费的精神食粮,传播了劳而不怨的打工思想。

  底层写作的打工文学,把异乡、流浪、梦想作为叙事视野,以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体裁和表现形式,真实地记录了改革开放和社会转型期的城乡变化,塑造了一大批背井离乡为社会默默奉献的时代烙印鲜明的农民工形象,为日渐边缘化的中国文学培育了新的作者、读者和阅读市场,为和谐社会构建希望。

  形象地说,一叠叠打工文学报刊应运而生,蜂旗招展。例如《佛山文艺》《打工族》《江门文艺》《知音·打工》《南飞燕》《打工诗人》《大鹏湾》《打工文学》等。一批批打工作者,为工友点亮文学的蜜烛,也重塑了自己,成为亿万农民工心中的“蜂王”而被长久记忆。

  他们准会忆起安子,她从一个初中未毕业的打工妹,成长为著名的打工文学作家,当上了共青团十三大代表。她的文学作品不变的母题就是“每个人都有做太阳的机会”,这曾激励了无数农民工读者。《中国第一打工妹——安子传奇》一书真实地记录了安子在深圳的成长经历。

  他们准会想起打工诗人郑小琼,一个低学历的写作者、流水线工人、广东省人大代表。2007年获得人民文学奖后,在生活并无着落的情况下,她拒绝了某事业单位请她“吃皇粮”的美意,继续漂泊,引起舆论叹息。有专家指出,从某种意义上说,郑小琼对诗歌和生活的态度,更像是农民工群体的缩影。她的诗歌充满了对世界不公平的挑战和蔑视,字里行间澎湃着揪心的力量。

  “小河岸边花正开,蜜蜂千里寻花来”。蜜蜂象征着勤劳,象征着美好的未来。是的,多年以后,未来美好的某一天,他们准会想起当年在城市曾为蜜蜂、辛勤打工的经历。

  农民工,新时代的蜜蜂。